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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觉来到山东境内,在一条官道上赶路已有半日,觉得人困马乏,张昱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有一茶肆,心中甚喜,赶紧催马来到近前。
下马后他发现不过是一简陋茶棚,只可容纳三五人歇息,一张破旧案几,几个粗拙胡凳,供客人饮用的也仅是一文钱一大碗的粗茶而已。
此时棚中已有三人在喝茶歇息。两个乃是公人打扮,手里各持一根水火棍,第三个人生的是面似淡金,扩口隆鼻,颔下微有短髯,骨格异常雄奇,即使坐在凳上身形也显得甚是高大,旁边放有一副木枷,显是为了饮茶方便暂时除去的。
张昱看了此人一眼,心中一动,这个大汉两个太阳穴凹陷,目光神足犀利,若是所料不差,定有惊人武艺在身。
这三个人倒没有因为角色不同而生分,反而一起说说笑笑。就听一人道:“秦二爷,此番前去幽州,路途遥远,照顾难免不周,你老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那个姓秦的汉子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兄弟,是我秦某罪过,反要劳累你们颠簸劳顿,一路多蒙照料已是万分感激,你们若再这样客气秦某可就太惭愧了。”
张昱看出那个姓秦的肯定是犯事充军发配的罪囚,不知什么缘故那两个解差对其非常客气关照。想想自己遭遇,不觉对这个姓秦的有了几分亲近感觉。
当下他从茶棚卖茶老头手里买了一碗茶,几口就喝完,觉得煞是不过瘾,于是从马上革囊中解下一个羊皮酒袋,直接套在嘴上便是咕咚咕咚一阵牛饮,顿时一阵酒香弥漫。
那个姓秦的汉子闻到酒香不觉喉头一阵滚动,显是咽了几下口水。
张昱看在眼里,大声道:“这位兄台,敢是喜欢这烧刀子吗?出门在外皆是兄弟,且拿去尝尝吧。” 说完将酒袋扔给对方。
姓秦的汉子扬手接过,呆了一呆,当下也不答话,仰面就是一阵鲸吞,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连呼痛快。
接着秦姓汉子起身对张昱一拱手道:“萍水相逢,总是有缘,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适才在下孟浪,失礼之处,尚请恕罪。”
张昱笑道:“在下河北张昱张横秋。”
那汉子听了,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一时之间却又未曾想起,在口中低声念叨几句后,忽然他眼睛一亮,吃惊道:“小兄弟你••••••你莫非就是能与那宇文成都一较高低的张昱张将军?”
张昱闻言不禁苦笑道:“惭愧,坊间传言有误,在下根本不是宇文成都的对手,再者在下现已是一介布衣,兄台可不要再言什么将军了。”
秦姓汉子朗声道:“在下山东秦琼秦叔宝,今日得遇张兄弟,真是三生有幸,然待罪之身,恐污张兄弟清名。”
一番言谈中,张昱方知这秦琼本是山东历城县班头,因失手打死欺凌弱女的县令之子而获罪,现发配至幽州。随行押解的两名差役一个名唤孔彪,另一个叫薛宏。
因秦琼在山东一带向以仁侠著称,江湖朋友众多,声望之隆,不作第二人想,绿林中人称赛专诸、似孟尝,又号称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端的是威名赫赫,这两名公人倒也不敢欺凌刁难,相反一路小心伺候。
张、秦两人都属失意之人,一番交谈下来双方均感话语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张昱觉得这秦琼品性为人乃是一位可交的汉子,便朗声道:“你我二人,虽属初会却一见如故,在下倒有个想法,如若秦兄不嫌弃,咱们日后就以兄弟相称,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秦琼见张昱气宇不凡,英雄豪迈,亦有接纳之心,闻言面露喜色道:“此言深合吾意,可惜此地简陋,不能焚香为誓、杀牲祭天、行兄弟结拜大礼。” 说完,秦琼让茶肆伙计拿来一个空碗,将酒袋中酒水倒入碗中,又从身旁孔彪手中要了一把短刀,将短刀在食指上轻轻一划,鲜血顿时渗出,他对准酒碗,将数滴鲜血滴入碗中。
张昱见状,拿起短刀,割破食指,亦将鲜血滴入这个酒碗之中。
秦琼端起酒碗,将之摇匀,肃然道:“我秦琼今日愿与张昱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共当,休戚相关,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皇天后土,共鉴此心,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说完他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张昱。张昱亦照秦琼适才誓言说了一遍,将剩下血酒一饮而尽。两人把臂仰天大笑,俱觉一股英雄相惜的感觉在身上蔓延。
张昱见天色不早,对秦琼道:“秦二哥,反正小弟也是无事,就陪二哥走一遭幽州,不知二哥意下如何?”秦琼闻言不禁大喜,道:“兄弟如此仗义,哥哥铭感在心。”
当下孔彪为秦琼继续戴上木枷,四人结伴前行。
刚行几步就听身后马蹄得得声响,四人凝目望去,两骑健马风驰电掣而来。这两匹马脚程实在太快,转眼功夫已奔至近前。马上骑士一色劲装,各自背负一把雪亮长刀,从四人身旁经过时一勒缰绳,两匹马唏律律嘶叫,齐刷刷止步,显是训练有素,骑术惊人。
马上两人朝张昱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一催马扬长而去。前行不多时,身后又是两骑疾驰而过,马上骑士也是一身劲装打扮,背负长刀。
秦琼乃是老江湖,当下对张昱沉声道:“兄弟你从未涉足江湖,这伙绿林道上人物应该不是冲着你的。为兄行走江湖多年,仇家自是不在少数,这伙人定是奔我而来,哥哥劝你还是尽早离开,不要淌这滩浑水为好。”
张昱勃然变色道:“纵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你我兄弟也要闯它一闯,二哥你何出此言,枉自失了兄弟结拜的情份。”
秦琼怔了一怔,忽地哈哈大笑,豪气干云道:“哥哥惭愧,今天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也敢撩拨你我兄弟。”
大笑声中两人傲然前行。倒是孔彪、薛宏二人变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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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三岔口处

行不远处,前方乃是一个三岔口处,四下已不见人迹。这时只听一声尖利唿哨,从路边林中涌出一帮人马,将张昱、秦琼等人团团围住,适才打马从旁边经过的四骑赫然也在其中。
为首的有两人。一个身材瘦削,白净面皮,颔下微有短须,约有三十岁上下,一袭青衣打扮,胯下枣红马,手中一把雁翎刀,浑身上下有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味道。另一个猿背蜂腰,英气逼人,有如豹子般剽悍,大约二十上下,一袭白袍,胯下一匹神骏白马,手中拿着一把长弓。
张昱见此情景,唰的抽出腰间长刀,擎在手中。孔彪、薛宏二人吓得心胆俱裂,躲在秦琼身后体若筛糠。秦琼当下也是暗自凝神戒备。
只听那个白袍青年朗声道:“敢问这几位朋友当中可有山东秦琼秦二爷?”
秦琼闻听此言,不禁长眉一轩道:“不敢,在下便是,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话音刚落,白袍青年和那着青袍的汉子已经滚蹬离鞍,飞身下马,一齐来到秦琼近前,俯身拜倒,口中连称:“二哥在上,小弟谢映登、王伯当见礼了。”
秦琼和张昱面面相觑,甚是纳闷。秦琼行走江湖多年,知道这王、谢二人乃是近年来蜚声河南绿林道的黑道巨寇,今天不知来到山东境内有何企图。
此时青衣汉子王伯当声音低沉道:“秦二哥,实不相瞒,俺们兄弟二人乃是受瓢把子单雄信单二哥所托,此番特地前来相迎秦二哥。二哥你英雄盖世,何苦受这官府鸟气,索性和我等一起傲啸山林,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岂不快哉?”
秦琼方才明白这二人来意,原来是自己江湖道上拜把子兄弟单雄信使的手段,不觉苦笑道:“两位兄弟美意哥哥我心领了,然秦琼尚有七十岁老娘在家,实不愿让她老人家担惊受怕,烦请转告单二弟,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王伯当闻言脸上戾气闪现,嘴角微露一丝狞笑。张昱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警觉,沉腕握紧手中单刀,凝息戒备。
只见王伯当晃晃悠悠地来到秦琼近前,口中低声言道:“二哥,你顾虑太多了,做兄弟的也是好生为难啊!” 忽地他大吼一声道:“今日小弟就为二哥你扫清顾虑。”说时迟那时快,手中雁翎刀有若一道冷电掠过,直奔秦琼身后的孔彪、薛宏袭来。
张昱看的分明,当下一个箭步迎上,手中长刀一式鹰击长空,与王伯当的雁翎刀在空中相击,迸出火花朵朵。
王伯当不觉蹬蹬后退几步,脸上闪现一阵酡红。一旁谢映登见状手腕一翻,一支雕翎长箭已是搭在手中长弓之上。
谢映登口中叱道:“你是何人,也敢坏咱家兄弟之事,快快报上名来,否则休怪咱家箭下无情。”
秦琼慌忙叫道:“都给我住手,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都是自家人,这位小兄弟乃是我的结义兄弟,也就是曾在京都校场上扬威的张昱张横秋。”
闻听秦琼所言,谢映登面色一缓,放下手中长弓,冲着张昱一抱拳道:“原来是张兄弟,适才多有得罪,张兄弟威震天下,没料到竟如此年轻。”
一旁王伯当也缓步上来,对张昱微一拱手,冷声道:“张兄弟好利落的身手,有机会王某还要领教一二。” 说完来到秦琼近前,不由秦琼分辨,抓住套在秦琼脖上的木枷,大喝一声将之掰为两半。
秦琼阻拦不及,当下苦笑道:“贤弟你这是作甚,你等美意我心领了,可万万不要让哥哥作难。”
王伯当脸色阴晴不定,半晌道:“二哥,来时单瓢把子有过吩咐,定要请二哥走上一遭。”秦琼闻言面色微变。
未等秦琼言语,王伯当又道:“为了不走漏消息,这两个公人咱家是万万不会留的,还请二哥多多包涵。”说完他持着雁翎刀径奔孔彪、薛宏而来。
孔、薛二人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扑通跪倒在地,口中哭喊道:“二位好汉爷,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一路上从不敢亏待秦二爷,还请好汉爷饶命!”接着二人又大叫秦二爷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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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见这两名差人涕泪纵流,哭声凄惨,顿感不忍,一纵身上前拦住王伯当,口中道:“王兄,秦二哥一路之上多亏这二位公差照料,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能否看在小弟面上放过这二位。”
秦琼也急道:“王贤弟休得鲁莽,这二位差人皆是我的朋友,万万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王伯当冲着张昱冷笑连连道:“张兄弟,咱家行事还需不着你来说教,这劫夺囚犯罪名非同小可,此番放这两名公人走脱,日后定会给咱家兄弟带来麻烦,也给秦二哥留下后患,张兄弟你年纪轻轻怎的如此婆婆妈妈,还是烦请快快让开。”
张昱只觉心中怒火不可抑制,一连多日他心中郁闷愁苦难以宣泄,人也变得愤世嫉俗起来,此番见王伯当再三要对两名公差痛下杀手,态度咄咄逼人,不禁十分反感。加之两名差人哭声凄惨,也激起张昱侠义之心。
想到此处张昱手中长刀一横,傲然道:“王兄想要这两名差人性命倒也不难,但得先问问我手中这把刀答不答应。”
王伯当闻言呆了一呆,随即也是双眉倏挑,满脸怒容,喝道:“姓张的,大道通天,各走一边,某家劝你少管闲事。”
见张昱嘴噙冷笑,不为所动。王伯当森然道:“你硬要架这个梁子,王某人就成全你。”说完踏步疾走,手中雁翎刀一抖,宛若一条毒龙,幻出满天刀影,直奔张昱袭去。
张昱见了瞳孔微缩,暗道这王伯当虽然言语可憎,十分狂妄,但一手刀法倒是不弱,显是得过真传,争胜之心油然而生。当下他大喝一声,疾起而迎,使出师门秘传奔雷刀法,与王伯当战成一团。
一旁谢映登瞪大双眸,生怕王伯当有所闪失,暗中悄然将弓箭搭上,只待王伯当露出败象即出援手。
秦琼此际倒很是沉着。他自少行侠仗义,从不欺凌弱小,眼下看王伯当为了隐匿行踪,断绝自己退路,竟要对两名差人下手灭口,心中亦是大为不满。况且杀了公差也就等于公然与朝廷决裂,这也是他绝不愿面对的。
秦琼眼光甚为老道,早已看出张昱身手超绝,武功之高乃自己平生仅见,王伯当绝非其对手,因此并不担心。反倒此际可借张昱之手好生教训这王伯当一番,杀杀他的桀骜性子,免得日后再生是非。
兔起鹘落间,张昱与王伯当已战了不下二三十合。他心中渐自不耐,当下一声怒叱,刷刷刷闪电般劈出六刀,每一刀都势挟风雷,有如盘古开天辟地的巨斧,但见寒芒电掣,笼罩住两丈方圆,端的是威势十足。王伯当只觉难以招架,不由得连连后退。
紧接着张昱又是数刀劈至,刀势奇奥变幻,无从测度,一招之中往往蕴含数十种变化,道道寒芒,有如无数条蛟龙围着王伯当嘶吼盘旋。王伯当苦苦支撑,汗流浃背,竟是无半分反击之力。
“用刀至此,张兄弟确已臻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至境!”秦琼目眩神迷,心中暗赞。
就听得一连串急促金铁交鸣声响,王伯当心中血气翻涌,虎口一阵剧震,手中雁翎刀再也无法握住,脱手飞出老远,张昱的长刀已经从上至下兜头劈来。
谢映登暗叫一声不好,手中弓箭抬手对准张昱就要射出,一旁秦琼五指如钩,疾若迅雷般探出,抓住他搭在弓上的手,犹如一道铁箍一般,谢映登顿时动弹不得,箭矢没有得以射出。就闻秦琼沉声道:“但观无妨。”
王伯当眼见匹练般刀光袭来,暗叫一声吾命休矣!当下闭目待死,可并没有感觉到刀锋侵掠肌体,眼一睁只见张昱已经长刀入鞘,在几步之外傲然而立。
王伯当只觉羞愤万端,几欲吐血。要知他气量本就狭小,加之少年成名,人称勇三郎,横行绿林十余载,从不尝吃亏,更是骄横之性日盛,不料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却在张昱身上栽了个大跟头,恼羞之状,难以言表。
他怨毒地瞪视着张昱,似乎要将这个给他带来奇耻大辱的人深深记在心中,尖声道:“姓张的,金砖不厚,玉瓦不薄,王某人在你手里折了万儿,这笔账以后慢慢算。”
张昱斜睨着王伯当,冷冷道:“只要你有兴致,张某人随时奉陪。”当下他不再搭理王伯当,上前将两名业已吓成一滩泥的差人扶起。
谢映登此时长长松了一口气,忙对秦琼道:“秦二哥,瓢把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山庄等候,咱们赶紧前往,免得瓢把子心焦。”
秦琼眼见到了这种境地,也只得答应,当下和张昱领着惊魂未定的两个差人,随王、谢二人上马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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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群雄相会

此时暮色已降。王、谢二人头前领路,带着秦琼等人转折上一条小道,不多时一座极具规模的庄园出现在众人眼前。看上去方圆约有里许大小,庄门前有十几级宽长的麻石台阶,两旁蹲着一对白玉狮子,看上去气象威严,门匾上赫然写着“明月山庄”四个篆体大字,大门口此时已经悬挂数只气死风灯,照得四下通明。早有一众人等在庄园门口迎候。
当中一人青面虬髯,身材雄阔,凛然有威,一袭紫袍,宛若王侯。左首一人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束发长袍,看上去玉树临风,气派非凡,嘴唇薄且没有血色,给人以无情的感觉。在紫袍汉子右首的是一个白袍汉子,三十上下,生得瘦小干枯,手臂如同猿猴般出奇得长,几达膝盖,一双眸子却是有若冷电,张合间精光四射。
看到秦琼等人走近,紫袍汉子大踏步迎上,一把抱住秦琼,口中大声道:“二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可想杀小弟了。” 秦琼也是抱着这汉子紧紧不放,眼中含泪道:“单贤弟,天可怜见,你我兄弟还有聚首之日。”
当下秦琼将张昱为紫袍汉子等人引见。张昱一一拱手见礼,方知眼前这紫袍大汉乃是北五省绿林总瓢把子单雄信,山西潞州人,武艺高强,手中一杆金顶枣阳槊号称打遍山西无敌手。那个少年公子是山东曹州人,家族世代经营车马、舟船行业,乃闻名天下的巨贾徐盖之子,姓徐名世绩。白袍汉子竟是来自塞外,名唤侯君集。
单雄信将秦琼等人迎进庄园,来到一个大厅各自落座。秦琼害怕孔、薛两名差人再遭毒手,将他们也带进大厅,这两人哪敢落座,心惊胆寒地站在秦琼、张昱身后。
不多时,酒菜流水般上来,单雄信等举盏相邀,殷勤劝酒,秦琼、张昱二人性又豪爽,很快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唯有王伯当一人面色阴沉,呆在一边闷声喝酒。
单雄信此时已经听秦琼悄悄说过事情原委,他生性豪迈不羁,根本不以为意,相反对张昱能轻易击败武艺高强的王伯当甚感惊叹。
当下单雄信大声唤道:“王兄弟,张昱兄弟初到我处,与你是不打不相识,你二人日后可要多多亲近才是。”
张昱闻言忙斟满一盏酒,起身来到王伯当席前,朗声道:“王兄,小弟鲁莽,多有得罪,小弟现下敬王兄一盏,还请王兄海涵。”
王伯当无奈,满脸不情愿地起身,端起案上的酒盏一饮而尽,旋即坐下,看也不看张昱一眼,毫不掩饰心中的憎恨。
张昱甚感尴尬,讪讪回到自己座位,也看出这王伯当气量狭小,过节不易解开。
单雄信看在眼里,眉头不觉一皱,欲言又止,心中对王伯当的无礼有点不满。倒是徐公子与侯君集甚为客气,席间不断的起身敬张昱酒。
这徐公子虽家境雄厚,但为人谦和,字字珠玑,言语周到,有一种令人不敢忽视的气质。那侯君集看似瘦小,却是酒量甚豪,连尽十数碗面不改色,并且见闻广博,各个行道谈起来都如数家珍,显然也是个厉害角色。张昱对这二人甚为好感,一时三人很是投机。
就闻单雄信道:“秦二哥,你乃当世豪杰,咱们江湖汉子谁闻听二哥之名不挑大拇指啊,今日二哥竟被那狗官构陷,吃了官司,此等朝廷二哥莫非还要为之效力不成?若是二哥不嫌弃,我等兄弟愿拥二哥为主,从此纵马江湖,岂不快哉!”
秦琼怅然一叹,半晌道:“贤弟,我意已决,哥哥我虽已沦为罪囚,然上有高堂侍奉,若使老母担惊受怕真是万死莫赎,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还望各位兄弟休再为难。”
单雄信见秦琼说的决绝,自知已无可能,不禁长叹一声,意态萧索,席上气氛顿时冷清。
用过酒饭后,单雄信安排群雄各自歇息,见秦琼仍不放心孔、薛二人安危,当下承诺绝不加害,秦琼素知他一言九鼎,方自放心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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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刚欲躺下,忽闻敲门之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那侯君集。此时侯君集观之一丝醉意全无,张昱很是纳闷,不知对方的来意,忙招呼其落座。
侯君集坐下后,对张昱笑道:“我深夜冒昧来访,张兄弟还请不要见怪,席间人多嘴杂,我有许多肺腑之言实不便与兄弟明讲,现下兄弟可有兴趣听否?”
张昱忙道:“兄长但说无妨,张昱洗耳恭听。”
侯君集此时敛起笑意,沉声道:“不瞒兄弟,哥哥我做的乃是没本钱的买卖,塞外人称飞狐的马贼首领便是我。张兄弟你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更是心仪。当今朝廷昏庸,奸佞横行,似你这等英才竟然也明珠蒙尘,殊为可叹可悲。然大丈夫志在千里,当行鹰击长空之举,若兄弟有意,你我二人联手,积蓄力量,届时马踏塞外,何愁不成就一番大业,不知兄弟意下如何?”说完他炯炯注视着张昱,目光中竟是充满期待。
不得不承认,侯君集的一番话语极有煽动力。张昱听罢,心中也是一阵翻江倒海。是啊,自己满腔热诚,欲以此身报效朝廷,可终究落空,犹如黄粱一梦。虽然自己表面上不动声色,寄情山水,实则内心中无时无刻都在饱受煎熬。
张昱暗自忖道:这侯君集看上去也是一个厉害人物,观其言行实乃野心勃勃之徒,此番刻意拉拢我入伙不知是何居心,既然中原无我张昱容身之地,能在塞外呼啸纵横也算快事,但初次结识此人,实不宜轻易交心。
当下他扬身站起,道:“兄长对我如此厚爱,张昱理应追随,然小弟已经答应护送秦琼秦二哥至幽州,目下实是无暇,兄长美意,只好留待日后相报。”
侯君集见张昱没有答应,不禁面上一黯,可转念一想张昱此番并未把话说死,尚留有回旋余地,也就心存一丝希望,当下从怀中掏出一物。
张昱定睛一看,乃是一块白色玉牌,上面雕有一只背插双翅、作势欲飞的狐狸,雕工精致,观之栩栩如生。
侯君集将此物塞到张昱手中道:“兄弟,此乃我行走江湖的信物,日后你送秦二哥至幽州后,若想起哥哥我,可持此物到河北蓟县王三马行找到王平王掌柜,他自会安排人带你去塞外找我。”
张昱情知不便推脱,当下依言收起贴身藏好,侯君集方泱泱告辞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秦琼就已起身,唤起张昱,带着孔、薛两名差人,与单雄信等人作别。单雄信见秦琼去意甚坚,已知无法强求,当下唤人送来丰厚盘缠和美酒牛肉,秦琼倒是不客气,一一笑纳,与群豪洒泪而别。两名差人死里逃生,更是巴不得一步离开此地,四人出了明月山庄便是一路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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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分道扬镳

秦琼等人一路上晓行夜宿,两名差人经过这一番惊魂后,更是对秦琼照顾的无微不至,连木枷也不敢再加上。这一日中午来到河北境内冀州郡,几人均觉疲乏,于是寻一间干净客栈住下歇息。
用过午饭后,张昱四人看见街上人头攒动,俱是往西方向涌去,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均觉好奇。张昱忙唤来店小二问个究竟。
店小二笑道:“几位爷从外地而来有所不知,从小店向西不远处有个宏远寺,寺旁搭了个比武擂台,乃是本地郡守田老爷选拔步军校尉一职所设。凡是在擂台上比武获胜的魁首,可出任咱们冀州步军校尉,其他的只要有能耐的,被田老爷看中也都可以到军中效力。几位爷想想,咱河北好汉众多,谁不想博个功名光宗耀祖啊,所以大伙都去那边看热闹了,小的要不是忙得脱不开身,也早就去了。”说完露出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
张昱听了不觉浮现当初自己在禁军校场上比武较技的情形,心中感慨万千。
秦琼看在眼里,笑道:“贤弟,左右无事,不若你我前去一观,看那位好汉能够入选,也好打发一下时光。”
张昱见秦琼兴致甚高也不便违拗,孔、薛二人更是不敢阻拦,当下四人洗漱后出门直奔西门而去。
不多时就来到了西门宏远寺,原来是一个极小寺院,旁边大空地上却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空地中央搭建了一座擂台,高有一丈,阔有五丈开外,下面以十六根合抱粗的树木为架,上面铺设平整的木板。擂台左侧不远处还专门搭了一个军营帐篷,四周均有大量军卒侍立,禁止百姓靠近,应是本州郡守田大人观看比武的地方。紧靠擂台处放着几副简易担架,还有几个背着药箱的人在场,显然是为比武受伤的人准备的。
此时就闻一阵铜锣声响,一位军官打扮的汉子走到擂台上,双臂高举,示意四下肃静。这军官大声道:“各位英雄好汉,请稍安勿躁,本次比武乃是郡守田大人特意安排,意在选拔步军校尉。在座诸位皆是一时俊彦,想必会有武艺超群之人拔中头筹,得以为国效劳。请各位务必注意以下事宜,其一,比武乃是以武会友,胜者勿骄败者勿馁,更不得因此结怨,私下寻仇报复,其二,交手之中,还请点到为止,不可借势执意伤人,以免酿成惨剧。”说完他即宣布比武开始。
只见一名汉子“嗖”的一声跃上台来,向左右一抱拳朗声道:“在下沧州邱义横,敢问那位好汉赐教?”
话音刚落,又一人跳上擂台,报家门乃是山西披挂门大弟子赵宣,两个人客气一番就战在一起,拳来脚往打的不可开交,台下也是彩声一片。张昱见这二人功夫粗浅得很,不觉暗自摇头。
台上两人正在酣斗要紧时,就见一人一个旱地拔葱轻飘飘落到台上,负手而立,对着酣斗二人冷笑不止,邱义横和赵宣见状各自罢手。赵宣拱手道:“这位兄台,我二人正在比试,尚未分出胜负,敢问兄台早早上台意欲何为?”
这汉子看上去也就三十上下,中等身材,一身青色劲装,面目焦黄,甚不起眼。只听他又是一阵冷笑道:“似你等这种粗浅功夫,也敢上台出乖露丑,还不快点下去,免得郡守大人笑我河北无人。”
邱、赵二人一听简直气炸了胸膛,刚要发火,那青衣汉子已是不耐,身形一晃有若鬼魅般逼近,一抬手抓向邱义横,邱义横尚未来得及闪避,已被其抓住脖颈,腾空便被扔下台去,接着这青衣汉子一抬脚将赵宣也是踢落台下。
邱、赵二人臊的面红耳赤,在大伙哄笑声中无地自容的离去。青衣汉子这手功夫一露,连秦琼和张昱也是暗自点头叫好。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上台挑战,均被这青衣汉子轻易击败。但这人每击败一人总是极尽挖苦之能事,在台上意态嚣张至极,并且下手开始狠辣,毫不留情,败在他手下的均身带伤残,大大违背了事前约定的比武规则。台下各路好汉均自暗暗不忿,那个主持比武的军官更是在台下大声呵斥,可青衣汉子充耳不闻。
张昱看着台上这青衣汉子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禁暗自气恼,本欲上台挫其锋芒,可转念一想自己毕竟任过四品中郎将,被朝廷罢免后实不宜出头露面。眼光一扫,见旁边秦琼也是面带怒色,张昱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暗中抵一下秦琼道:“二哥,此人心狠手辣,目中无人,实无半分武德,二哥尽管上去教训这厮,小弟为你掠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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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琼也是豪侠之人,否则也不致失手打死欺凌弱女的县令之子,此番听张昱这么一说,点了点头道:“也好,且看哥哥今日如何教训这厮。”说完他一纵身便上了擂台。
那汉子正自得意洋洋,忽见秦琼跃上台来,不由得心中一凛。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乃是武学行家,一看秦琼上台的身法就知不是好相与,估量此番自己遇到强劲敌手了,当下傲气全无,拱手道:“在下渔阳欧阳平,敢问兄台大名?”
秦琼恼他狂傲手辣,冷冷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不必废话,还不放马过来。”欧阳平闻言怒不可遏,脸上倏地青气一闪。秦琼看在眼里,心中也是微凛,暗忖这厮定是练了歹毒奇门功夫,当下凝神静气暗自戒备。
只听欧阳平阴恻恻道:“好托大的口气,既然如此,你就拿命来吧!”言毕纵身近前,其速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就见他右手五根手指箕张,朝着秦琼胸膛猛力直插下去。秦琼看准来势,凹腹缩胸,欧阳平这只手堪堪擦衣而过。欧阳平一击不中,双掌连环出手,倏忽之间,已是劈出七掌,掌掌刚猛,潜力激荡。
秦琼身形晃动,行云流水般穿行于掌影之中,将对方这凌厉的几掌尽数避开。
欧阳平劈出七掌后,疾快后退,凝神待敌。
秦琼冷冷道:“该轮到某家了。” 说完他欺身而上,运掌如刀,斩向欧阳平,也是一轮急攻,犹若狂风暴雨,怒海潮涨,两个人一来一去,斗在一起。拳如山岳凌空,脚似落雷炸响,到最后双方越战身形越快,进退之间已如电闪九霄,鬼魅变形。台下众人也是看得如痴如醉,耸然动容。
张昱也是心中暗生凛骇,没料到这欧阳平手底下竟如此厉害。转眼间台上二人已是斗了四五十回合,就闻欧阳平一声低啸,腾空跃起,一双手掌忽地变得猩红一片,宛若泰山压顶直奔秦琼袭来,掌劲已经笼罩秦琼头顶方圆三尺。
张昱见状暗叫一声不好,刚欲出手,只听秦琼陡然大吼一声,不退反进,右手并于胸前,左手一伸,闪电般劈出连环三掌,掌力势道雄浑无比。两股气劲甫一交接,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欧阳平就像断线风筝一样从空中落下,秦琼此时凝立胸前的右掌猛地挥出,霎时内力涌出,排空生啸,如裂岸惊涛,不可匹挡。
欧阳平心胆俱裂,想自招架已是不及,拼死命身形一晃,划出一道虚影,硬生生从秦琼掌劲间隙挤了出来,饶是如此后背上也是重重着了一记,顿时身形一个趔趄,几欲栽倒,一张脸瞬间变得殷红如血。
欧阳平拿桩站定,面露痛苦之色,似要强自忍耐,可不由自主身形又是晃了两晃,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沾满胸前衣襟,更是显得面目狰狞。此人倒也硬气,当下也不答话,一纵身跳下擂台,一路呕血离去。

秦琼站在擂台之上神威凛凛,壮若天神,台下看众也是齐声喝彩。
此时一名军士来到台前,朗声道:“这位壮士,咱家郡守田大人有请。”
秦琼此时再想脱身已是不及,没奈何间看了张昱一眼,张昱笑道:“二哥,这等好事,小弟就不掺和了。”
秦琼无奈,只得随着这名军士来到左侧帐篷内。只见当中坐着一位年约五旬的紫袍老者,腰缠玉带,满面风霜,双眸炯炯有光,颔下长须飘洒,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笑容之中也透着一股凛然不可犯的威严,让秦琼第一次体会到威严所带来的巨大压力。旁边坐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人,一袭文士打扮,神态飘逸,也是仪表不俗。
秦琼慌忙朝正中老者拜倒,口中道:“小民山东秦琼秦叔宝叩见郡守大人。”只见老者和那文士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秦琼不禁暗暗纳闷。
就听老者道:“这位壮士搞错了,老夫可不是郡守,旁边这位才是现今冀州郡守田大人,你可是看老夫坐在正中才有此番误会?”说完捋须微笑不语。
这文士笑道:“恩师,您能路过此地,实乃学生荣幸,这位壮士拜的没错,这天下不知多少俊彦想拜倒在恩师面前而不得啊!”
秦琼此时方知这老者乃是郡守田大人恩师,怪不得坐在上首,暗道一声惭愧。但听田大人道:“这位壮士,眼前这位便是河南道行军总管张须陀张大帅,此番路过冀州,你方有幸得见尊容。”
秦琼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这位张须陀大将军乃是当今大隋朝军界柱石,勇武过人,战功显赫,生平未曾一败,可说是威名盖世,且清正廉洁,素为民众爱戴。当下秦琼再次大礼参拜,张须陀命其起身赐坐,秦琼哪里肯坐,言道:“二位大人在上,小人一介罪囚,实不敢造次无礼。”
张须陀和田郡守闻听秦琼所言都面露讶色,问询缘由。秦琼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因何获罪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那田郡守没有料到眼前之人竟然是一位配军,不禁面露不快。
张须陀却是捋须沉思,半晌道:“老夫看你面相正气浩然,绝非肖小之辈,况且一身所学惊人,若是埋没也甚是可惜,老夫问你,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要知张须陀以喜爱人才著称,对具有真本领的人素来器重,今天见秦琼武艺如此高超,顿时有了惜才之意,故有方才这番言语。
秦琼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也是聪慧之人,张须陀言下维护之意如何听不出来。当下他强压心中狂喜,叩首道:“张大人,秦琼愿为朝廷效力,还望大人成全。”
张须陀呵呵一笑,命人唤孔、薛两名差人进帐,对二人言道:“老夫乃河南道行军总管张须陀,你家节度使唐壁唐大人乃是老夫门生,此番秦琼已被老夫准许从军,戴罪立功,你等如实回禀唐大人,当可无妨。” 说完他即修书一封,言明经过,要两个差人带给唐壁。
这两名差人一听对方乃是名震天下的张大帅,那里还敢违忤,况且一路护送秦琼辛苦自不必说,还动辄有杀身之祸,此番听说可以打道回府,均是暗自庆幸不已。

当下张须陀命秦琼即刻随自己一道去河南军中。秦琼出帐后,对正自焦急等待的张昱说明事情经过,张昱也为秦琼很是高兴。秦琼本欲留张昱一道去军中效力,可转念一想当今圣上有旨不得录用在先,也不禁暗自嗟叹,徒唤奈何。
张昱强忍心中的离情别绪,笑道:“二哥此番能有这样归属,当属幸事,小弟本就打算游历名山大川,此番再无牵挂,刻下就此别过,你我兄弟当有再会之期,二哥不必作小儿女状。” 说完一抱拳,转身飘然而去。
虽然只短短几日,秦琼已经和张昱肝胆相照,惺惺相惜,结下深厚情谊。此番秦琼自己脱了罪身,有了上好去处,可张兄弟还是孑然一身,壮志难酬。看着夕阳下张昱那萧索而孤单的背影,秦琼适才的狂喜消失的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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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飞狐的心

夕阳西下,张昱落寞的任马匹在官道上撒腿奔跑。他在心中默默地说:“马儿啊马儿,从此只有你陪我跋山涉水了。” 秦琼有了好的归宿张昱由衷的从心里高兴,可一股淡淡的忧伤却不可抑制的在他胸中蔓延。幽州是不必再去了,那麽自己下一步将去何处?
秦琼一介罪囚,但张须陀大帅只要赏识,照样可以脱罪从军,可自己乃是当今圣上谕旨终生不得录用的,这世上谁敢捋皇帝虎须来给自己一条康庄大道啊!
正自恍惚间,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他此时想起了侯君集那火焰般灼人的双眸。 “塞外,塞外到底是什么样子?”张昱喃喃自语道。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看着上面那只白色飞狐,张昱不禁笑了。
侯君集你如此迫切的想我前去塞外,肯定有求于我,既然中原不能容我,我倒要看看这塞外是否有我一片天地。打定主意后,张昱不觉振奋起来,拨转马头直奔蓟县而去。

河北蓟县,王三马行内。
王平正惬意的躺在靠椅上,一边嘴里哼着小曲,一边瞧着街面。忽然他看到一个魁伟汉子走了进来,王平慌忙站起道:“客官,可是准备运货吗?” 这个汉子摇了摇头,沉声道:“请问王平王掌柜在吗?”
王平弯腰陪笑道:“小的便是王平,敢问客官有何贵干?”
这汉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从怀中掏出一物,慢慢的递到王平手中。
王平低眉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四下看一眼后,低声道:“这位爷请随我来。”说完他赶紧把这汉子引进内室。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昱。
待到进了内室,王平对准张昱拜了下去,口中道:“不知尊使驾到,有失远迎,尚请恕罪。” 说完恭恭敬敬将手中之物递还给张昱,赫然便是那飞狐玉牌。
张昱将玉牌纳入袖中,微微笑道:“王掌柜不必客气,在下有要事须见侯当家的,烦请你行个方便。”
王平很快把店中事情安排妥当,带着两个店中伙计领着张昱一人一骑策马飞奔,出了蓟县径直向北。很快官道变得破旧不堪,崎岖难行,此时天色已晚,没奈何四人只得在密云歇息一宿。
第二日继续打马扬鞭,很快,前方一条绵延万里的巨龙映入众人眼帘,巨龙横亘在前方山岭,浑身披着苍黄色鳞甲,昂首翘尾,似在傲啸苍穹,俯瞰大地。
长城,这就是长城了!张昱一时不禁热血沸腾,这是阻狙异族入侵的巨大壁垒,在这个金戈铁马的要塞前,多少汉家儿郎为了保卫家园抛洒热血、马革裹尸,这是凝聚英雄碧血的所在啊!
王平领着张昱很快出了喜峰口,眼前变得豁然开阔。就见天空无比广大,一碧如洗,白云朵朵在嬉戏追逐。一群群牛羊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悠闲自得的吃着鲜嫩的青草,草原上星星点点的散布着五颜六色的野花,相映之下赏心悦目,时不时看到清澈见底的小河缓缓流淌,偶有白色毡蓬点缀其间。在风的吹拂下,花草随风缓缓起伏,美得令人屏息赞叹,深深呼吸一口,那湿润清凉的空气沁人心脾。
忽然一群数量众多的马群,从张昱身侧狂奔而过,嘶鸣声此起彼伏,一匹匹都健壮无比,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之美。张昱呆呆地看着这群骏马,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若是自己能有如此多的马匹,组成一支铁骑,当无坚不摧,纵横天下。
王平看着张昱陶然出神的样子不由笑道:“尊使可是初次来此,日子久了也就无所谓了。” 张昱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猛地一催马,胯下坐骑很是兴奋,箭一般向前驰骋,王平等人打马紧随其后。
行不多时,就看王平一嘞缰绳,止住奔马,从怀中掏出一物含在嘴里,只听得一阵尖利的哨音响彻旷野,很快远处也是传来几声呼哨,不多时有两骑飞奔而至。马上两名汉子俱是牧民打扮,可是腰间佩刀,面含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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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王平两个汉子大笑道:“三哥,今天是那阵风把你吹来了?”王平沉声道:“休得无礼,速去禀告大当家,就说有持大当家信物的尊客来访。”
两名汉子似是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当下也不答话,拨转马头就往回奔,王平等人带着张昱在后放马慢行。
盏茶功夫,远处蹄声阵阵,约有数十骑飞奔而来,个个腰畔悬刀,背负劲弓箭壶,领先一人一袭白袍,正是当日明月山庄所见的侯君集。
来到近前,侯君集飞身下马,张昱也是赶紧下马。侯君集上下打量着张昱,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张昱胳膊,使劲摇晃两下,哈哈大笑道:“好兄弟,果然是你,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食言,果然是条汉子!”
张昱笑道:“小弟一时落魄,特来投奔兄长,还望兄长不吝收留。”侯君集狠狠的擂了张昱一拳道:“自家兄弟以后不许说这种生分的话,有我的就有你的。”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一个毡蓬前,侯君集领着张昱进帐。一同进帐的还有二头领陈昆,三头领杜方,王平也被示意入内,其余众人在外警戒巡视。

很快有人用硕大托盘端上来一只烤羊,这羊浑身上下烤的金黄油亮,香气四溢,看样子不下于三四十斤。张昱也不拘束,和侯君集、王平等人各据一案,喝着烧酒大快朵颐。
侯君集一边大嚼一边笑道:“兄弟,这里不比内地繁华,你要是耐不住苦寒寂寞,趁早和我说,哈哈。”
张昱心知侯君集对自己如此看重必有原由,当下也不说破,口中道:“小弟既然投奔兄长,就已把这里当成自家,日后兄长但有事情尽管吩咐。”
侯君集闻言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张昱瞧在眼中也是暗自冷笑,他此时已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虽然骨子里豪侠仗义,但心机智谋无不有了长足进步。张昱与秦琼可以交心相处,只因他看出秦琼对自己也是肝胆相照。可这侯君集他自打明月山庄相见,就感觉深不可测,对自己一味拉拢定有用意,可自己在中原无法立足,心中又不甘就此罢休、从此蛰伏,这才来侯君集这里,看看是否能有出头之日,两人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当下张昱故作勃然道:“兄长,咱们是兄弟,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有何难处,为甚不能对小弟我言明?莫非兄长当我是外人不成,既如此,小弟告辞了。” 说完他挺身而起,作势欲离。
侯君集慌忙站起抱住张昱,口中道:“兄弟有所不知,这里并不是哥哥我一个人地盘,尚有多股势力掺杂。其中有唤作半天云的,乃是纵横草原、声名极响的马匪头子。此人行事凶残,心狠手辣,谈笑杀人,只在须臾间。其麾下人马众多,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狠角色,实力比我强了不止一筹。他的手下有一心腹叫忽尔术,更是能生裂虎豹,有万夫不当之勇,与之交手,向来无人生还。半天云这厮早就对我的地盘垂涎三尺,欲吞之而后快。皆因我行事向来低调机敏,没有被他抓住把柄,再则他也知道我手下一众弟兄均悍不畏死,这才没有匆忙下手,但最近已是渐露杀机。彼此间实力差距甚远,怎不叫哥哥我愁杀!”
张昱心中已然明了,果不其然,这侯君集在明月山庄宴席上看自己涉世未深,故刻意拉拢,意图使自己成为他的强助,出面替他抗御死敌。想当日席上其余人等莫不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成精人物,是断不会坠入其彀中,唯有自己豪侠仗义,最易动情,这侯君集端的是好手腕。
想到此处,张昱口中却沉声道:“兄长,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弟不才,愿为兄长会一会这半天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何通天彻地的本领。”
侯君集闻言大喜,面上焦虑之色尽去,斟满一碗酒一饮而尽,口中道:“我有兄弟相助,半天云何足道哉!过些日子这厮邀塞外各路人马在前方盘石谷聚会,说是推选盟主,共抗突厥与隋朝官府,实则意在独霸,吞并各方,届时兄弟要大展身手,让他知道天外有天。”
“不过兄长,小弟也有一事相求,还望兄长不吝援手。” 张昱一字一顿道。
侯君集闻言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瞬间又恢复正常,展颜笑道:“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说吧,我只要能做到,万死不辞。”
张昱道:“不瞒兄长,此番小弟来到塞外,并未打算长久驻足,迟早还是要回到中原。但归去之日小弟不愿孤身一人,要有属于自己的无敌铁骑,届时小弟要率众在中原大地纵横捭阖。小弟愿助兄长独霸塞外,也请兄长成全小弟的一番心愿。”
侯君集怔怔地看着张昱,这个年轻人有野心,他是很清楚的,没有料到的是这野心如此之大,如此骇人。
半晌侯君集方道:“一言为定,兄弟你心怀鹏程之志,胸中自有宏图大业,我又怎会不鼎力相助。”
张昱笑道:“兄长但请宽心,小弟届时绝不占用你的手下人马,我自有人马供应,只是要兄长助一臂之力罢了。”
侯君集闻言更是惊讶,他实在想不通这张昱所需铁骑从何而来,但他乃是深沉如海之人,当下也不再追问。几人酒足饭饱之后,侯君集安排手下带张昱前去其他毡蓬歇息。

看着张昱离去,侯君集兀自怔怔出神。二当家陈昆对侯君集道:“大当家的,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姓张的来者不善,但愿不要养虎贻患才是。”
侯君集摇摇头道:“这倒无妨,此人志向远大,有染指天下之意,岂会在意我这塞外小小基业,只要他能除掉半天云,助我得以独霸塞外,我助他一臂之力又有何妨。” 说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这天下看样子真的要乱了,我等又待如何?”
在陈昆惊愕的眼神中,侯君集走出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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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铁血洗礼

第二天晚上,张昱再次来到侯君集帐中,将一大袋昔日杨素父子所赠的珠宝珍玩放在他的案上。这些宝物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毫光透射,令人心醉神迷。
侯君集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微变。他是多年劫掠过往商旅的马贼首领,眼光见识甚是老道过人,清楚的知道这些珠宝无一不是罕见珍品,寻常人家一生也难得见上一样,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当下侯君集沉声道:“兄弟你这是何意?”
张昱眼中闪现一丝不可捉摸的光芒,微微一笑道:“烦请兄长托人打通蓟县等地附近官府,将牢中一些死囚以及一些苦役囚徒花钱买下,再使人招揽一些在中原无处容身、避罪塞外的江湖流亡之徒,我要用这些人打造一支无敌雄狮,届时还要烦请兄长安排好手教他们骑射之能。”
侯君集此时方知张昱作何打算,如此一来既避免吞并侯君集本部人马的嫌疑,又可以获得一批如狼似虎的死士。试想这帮死囚苦役一旦获释,定会对张昱感恩戴德,又怎会不为其肝脑涂地,对于官府来说,少了这些人渣囚犯,还可以招财进宝,真是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里侯君集愈发觉得眼前这少年深不可测,口中却笑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替你张罗此事,在这里良善百姓难找,盗匪罪囚却是多得很,附近的几处监牢,怕也能挑出个千儿八百个,到时候兄弟你可别嫌多。”
张昱大笑:“多多益善。”

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第一批五十余名苦役囚徒就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牢狱,来到了塞外。侯君集特意安排精于骑射的几名下属训练他们,这帮人本以为此生必将死于监牢之中,没料到还有重见天日之时,况且日日还有酒肉,故而每个人都将张昱视为再生父母,感激涕零。
接下来陆续又有好几批人来到此处,其中有不少因官府通缉而流亡江湖的亡命之徒,张昱自然是来者不拒。此时张昱手下已有近三百号人马,侯君集还大方的派三当家杜方来指点训练这批人的骑射之术。
训练十分枯燥严酷,有部分人开始有了怨言牢骚,渐渐地这股不满的情绪开始扩散。张昱也深知这帮人实在是鱼龙混杂,其中不乏无恶不作、桀骜不驯之徒,不经过铁血军规的洗礼终究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况且自己也没有时间来一一甄别这些人的习性,因此暗中打算通过雷霆手段来彻底慑服他们。乱世之中,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刀把子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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