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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176# 小老头


    试试撤,不试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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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休止的拼杀,以及背叛,感觉我都要被杀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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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喋血行宫(二)

宇文成都深吸一口气,立刻使自己的心神进入古井不波的境界,再度变成那个天神般慑人的宇文成都。他清醒的知道自己虽然号称无敌,但眼前这个亦师亦友的沈光却有着可怕的实力,容不得他有半分小觑。这个世上,除了张昱之外,沈光亦是堪与他一决雌雄的强劲对手。
随着骤若奔雷的马蹄声,转瞬之间沈光已飞至近前,内劲贯注枪身,丈二长枪枪头震颤,发出阵阵锐啸,有若凶兽直欲择人而噬。
宇文成都眼中神光暴现,手中凤翅鎏金镗猛地扬起,高过头顶,凌厉的杀气有如巨浪排空,滚滚涌出。
沈光怒叱一声,手中长枪一式飞龙夺珠,就像一条鳞甲怒张的巨龙,朝着宇文成都电射而出,枪势凌厉可怖。宇文成都不敢怠慢,手中鎏金镗闪电般挥出,就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火星飞溅,两人均在马上晃了两晃。二马盘旋间两人交换了一下方位,再度厮杀在一起。
就见沈光一杆枪疾如火,快如风,刚柔并济,生出诸般精妙变化,使得是神出鬼没,风雨不透。
宇文成都脸上露出一丝异色,他只觉一阵莫名兴奋,果不出自己所料,这个对手近年来在武道上的进境神速,目前的实力煞是可怖。
多年来自己一直对手难觅,今晚终于可以痛快的较量一番了。但见宇文成都眼中神采越来越炽热,鎏金镗运转如飞,使得如同鲲鹏展翅般,挥舞出一片巨轮似的光影。
当下枪来镗往,两匹战马进退盘旋间,二人已是搏杀了上百回合。两旁观战的骁果军卒均知这是一场生死存亡之战,交手双方更是大隋军中的顶尖人物,是以看得如痴如醉,魂动魄摇,不敢眨眼,生怕错过每一式妙绝人寰的招数,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两个人。
宇文化及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搏杀,心里是惴惴不安,他没有料到这沈光竟如此了得,凭爱子成都的一身所学竟到现在还没有制服此人。要是成都有什么闪失可就追悔莫及了,早知道刚才下令乱箭射死这厮算了,宇文化及在暗暗后悔,神色更见紧张。
激斗中沈光大吼一声,手中枪一式追云逐月,带着呼啸声,幻起漫天枪影闪电般刺出,排山倒海般的气劲直袭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只觉对手这一枪实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四周的空气都像一下子被其抽干,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已经到了。他轻啸一声,身形在马上作出一连串鬼魅般的扭动,手中鎏金镗迎着枪影而上,也使出了最后杀招,一个看似简单的招式,如同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却偏偏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挥出,就像一道流星闪过。
沈光在这一刹那感觉宇文成都凭空在自己面前消失无踪了,自己那拼尽全力刺出的一枪好像没有刺到任何实体,眼前却是闪现一点乌光,瞬间扩大,随即他感到一阵痛彻心扉,一股巨大的力量透体而入,这股力量硬生生将他从马上击飞,跌落至几丈外的地上。
沈光挣扎着用枪撑住,艰难站起身形,灯光下就见他胸前一片血痕,耳鼻口中鲜血汩汩而出。沈光凄然一笑,低声对马上的宇文成都道:“成都,你赢了。”说完他仰首看着不远处黑暗中的成象殿,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陛下,臣尽力了!” 随着话音的结束,他仰天轰然倒下,抽搐几下就此不动。
四下里的骁果军士并没有发出叫好声,相反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宇文成都长长地吐出了胸中一口浊气,身形一歪险些跌落马下,适才那一击已耗费了他体内全部力道。看着不远处地上沈光那孤零零的尸体,宇文成都心中没有半分胜利后的愉悦,他木然地坐在马上,显得无比落寞。

此时的成象殿西阁中,皇帝杨广已经睁开了惺忪睡眼,在一大片火把的照耀下,他失神的看着眼前这一大帮气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半响,他才看清眼前这个浑身披挂、手擎长刀、面带狰狞之色的将领赫然便是裴虔通。
杨广也是聪慧之人,很快醒悟过来,顿时脸色大变,犹如白纸般毫无血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他颤声对裴虔通道:“尔等如此明火执仗,欲杀朕吗?”
裴虔通将手中长刀插入刀鞘之中,沉声道:“臣不敢,此番但欲奉陛下西还京师而已。”
杨广只觉心中一阵恐惧,夹杂着无边悲凉,对裴虔通言道:“朕昔日为晋王时,你就跟随朕,此番何故而反?若你还知道一分君臣之道,便速速退下,朕赦你无罪。”
裴虔通面上尴尬之色一闪而逝,他躬身道:“臣不敢反,但骁果将士思归,不肯随皇上迁都丹阳,我等只不过欲奉皇上西归回京师而已。”
杨广心中已然明白,此刻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无力地低下头,哑声道:“便依卿意。”
裴虔通令人看好杨广,自己迅速来到宫门处,此时宇文化及、司马德戡等人已经率骁果军卒进入,裴虔通迎上宇文化及等人,低声将皇帝已被俘获的消息告诉宇文化及。他小心翼翼的问:“宇文公,皇上已在手中,不知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宇文化及脸上阴晴不定,深邃的眼眸中闪露出一种异样光芒,令人望之生畏。沉吟半响,他忽地将手用力一挥,决然道:“不用留了。”
一旁的司马德戡和裴虔通闻言面色大变,均感一阵心惊肉跳,手心顿时被湿漉漉的冷汗打湿。
宇文化及冷冷对司马德戡道:“烦请司马将军行此事。”司马德戡心知自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宇文化及此举彻底断了自己后路。他敌不过宇文化及那灼人眼神,一咬牙,横下一条心,带着麾下直奔西阁。
就在司马德戡离开之际,赵行枢飞马而至。宇文化及问道:“赵将军你方结果如何?”
赵行枢躬身禀道:“萧皇后住处已被末将安排军卒团团围住,皇孙杨浩也在其住处,料他们也插翅难飞。裴蕴、虞世基和来护儿等人负隅顽抗,已被诛杀,裴矩、苏威二人已被生擒。”
宇文化及闻言满意地点点头。

西阁中,杨广正坐在榻上怔怔发呆,此时看见司马德戡率着军卒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他忽地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司马德戡走至杨广近前,抽出腰间宝剑,扔在他的面前,冷冷道:“请陛下一死以谢天下,免得咱家亲自下手。”
杨广见四下军卒对自己皆怒目而视,司马德戡则满面杀机,心知此番已是无法幸免,不由得万念俱灰。他仰天长叹:“朕何罪至于此。”
一旁司马德戡麾下将领马文举闻言大怒,喝道:“陛下弃宗庙不顾,常年巡游不息。外勤征讨,穷兵黩武,大举工事,极尽奢侈荒淫,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丝毫不问民生疾苦;使天下丁壮尽死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流离失所,盗贼蜂起;大好河山,一片凋敝,满目疮痍,罪恶弥天,枉为人君,何谓无罪?”
杨广闻言心有不甘,愤然道:“朕实有负天下百姓,但尔等皆因朕荣禄兼极,享尽富贵,朕平日从不曾亏待尔等,尔等因何而反,今日之事,何人为首?”
司马德戡见此刻杨广犹自不悔,厉声喝道:“普天同怨,神鬼共愤,人人切齿,还用得着谁来领头吗?” 他生恐夜长梦多,不愿再拖延下去,一挥手,马文举会意,手握单刀,近前欲杀死杨广。
杨广面颊抽动了几下,凄然道:“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安得加以锋刃、死于斧钺刀剑之下?请取鸩酒来。”他虽然性命悬于一线,可说话间依然有王者气度。
马文举不耐,冷冷道:“此时何处找寻鸩酒,你这便上路去吧。”
一旁的司马德戡走上前来,解下杨广腰间练巾,低声道:“陛下,对不住了。”说完他将练巾缠于杨广颈上,与马文举各执一头,一齐发力拉扯。
杨广顿时面色青紫,眼珠突兀,身子剧烈地颤抖几下就再也不动了,一代帝王死于非命,年五十一岁。他的江山霸业,他的醇酒美人,他的诗词歌赋,他的一切的一切,至此都成了镜花水月,化作虚无,不复存在。
看着杨广死不瞑目的模样,司马德戡只觉一阵阴森恶寒,不觉间冷汗淋漓,浑身像是被抽空般一样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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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放晴,江都城的老百姓刚从睡梦中醒来,虽然昨夜几度被噪杂声惊扰,可单纯的百姓丝毫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了解昨夜的一切对今后的历史走向是何等的具有影响力。令他们现在感到诧异的是进出江都的城门紧紧关闭,街道上到处都是全副甲胄的士卒,虽然没有戒严,却不准民众聚集,茶馆、酒楼等亦被责令歇业,城内弥漫着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
大成殿内,宇文化及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御座,目光炽热,他触摸着赤金打造的扶手,心中无比满足。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多年以来自己梦寐以求的家族振兴大计今日得以实现,怎不让他心花怒放。
这时候司马德戡走了进来,谦卑地俯身禀道:“丞相,末将有事容禀。”
宇文化及闻言微愕,随即释然,称呼自己为丞相确实比较合适,目前还没有到称帝的时机,这个司马德戡还真是玲珑,自己都有点不忍心日后下手除掉他了。
宇文化及轻咳了几声,肃然道:“司马将军但讲无妨。”
司马德戡道:“眼下萧皇后和景阳公主等皆已被关押至一处,一众皇子也均束手就擒,如何处置,请丞相明示。”
宇文化及口中嘿嘿冷笑,他站起身形,斩钉截铁地言道:“斩草必得除根,除了萧后身侧的秦王杨浩外,你即刻将其余杨广子嗣处死,萧后与景阳女流之辈不足为虑,况且萧后仁慧贤德,向来为朝臣军界敬重,若加杀戮恐乱军心,招致非议,着人严加看守即可。杨浩为人懦弱无能兼加年幼,老夫另有用处。”
司马德戡领令而去,他现在已无退路,当下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很快,齐王杨暕、燕王杨倓、蜀王杨秀、赵王杨杲等皇室至亲成员无论男女老少均被杀死。梁公萧矩等外戚亦遭捕杀,连这些皇亲国戚的家奴下人也未能幸免。文臣秘书监袁充、左翊卫将军宇文协、千牛卫大将军宇文晶等也因抗拒乱军被处死。江阳县令张惠绍闻讯后,自知难逃一死,遂投井而亡。
一时间,江都城内刀光凛然,人头滚滚,一片血雨腥风。
无数豪强暗中潜伏在江都的密探带着这个震惊天下的消息向着大隋的四面八方而去。

一间阴暗的屋子里,萧后与景阳公主相拥而泣,一旁的颦儿也是垂泪不已,她们已经间接从看守她们的军卒言谈中知晓了杨广的死讯。 对她们来说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谁都难以料到一夜之间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她们会由尊贵无比的皇族沦为阶下之囚,公主更是心伤父皇惨死,几度昏厥过去。
皇孙杨浩今年刚满十三,昨夜前去行宫探候萧后,萧后素来疼爱于他,便留他住了一宿,没料到夜半时分就被人从榻上扯下来,与萧后一道被送至这间阴森森的屋中。少年的心里此时已经被恐惧填满,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自己最亲的人在哀伤哭泣。
这时候门忽地被打开,宇文化及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公主见仇人就在眼前,心中仇恨怒火难以抑制,她霍地站起,刚欲出声便被萧后死死按住。皇后饱含深意地看着女儿,眼神中分明是在告诫她不得轻举妄动,公主何等聪慧,已是明了其意,当下玉牙紧咬,强行忍住悲愤。
就见宇文化及俯身叩拜道:“皇后,如今圣上已经龙驭归天,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请皇后降旨,顺应天意,使秦王殿下早日即位,如此民心可安。” 说完起身从怀中掏出早已拟好的黄绢诏书。一旁的司马德戡接过,近前递交萧后。
萧皇后惨然一笑,也不言语,看也不看便提笔批准,盖上印信。

当下宇文化及令人将萧后等人带至大成殿,将杨浩扶至御座之上,可怜的杨浩吓得体若筛糠,毫无半点喜色。
宇文化及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向身后的一众文武大臣微一示意,在其带领下,群臣皆拜倒,山呼万岁,奉秦王杨浩即位。
随即宇文化及尊萧后为圣元皇太后,以杨浩名义降旨,封自己为丞相,大将军、总百揆,其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领十二卫大将军,宇文士及为内史令,赐司马德戡为礼部尚书,爵温国公,其余一起参与叛乱的骁果将领均有封赏。宇文化及还假惺惺地进奏杨浩,将被自己俘获的裴矩封为右仆射,苏威封为光禄大夫,两人皆有勋位而无实职。
为履行诺言,取信于骁果,宇文化及在江都仅逗留几天,旋即任命左武卫将军陈稜为江都太守,坐镇江都,自己则带着傀儡皇帝杨浩、萧后以及后宫嫔妃,连同文武大臣、骁果军士等共计三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地踏上回归长安之路。骁果们闻讯皆欢欣鼓舞,山呼万岁。
雄心勃勃的宇文化及踌躇满志,豪情万丈,浑然忘了此时的关中已经被李渊父子所拥有。

字母注:历史上,杨广被叛将缢死后,萧后与宫人拆掉床板,将其葬于西院流珠堂。宇文化及离开江都后,镇守江都的大将陈稜感念杨广昔日恩遇,以天子之礼为其重新发丧,改葬于江都宫西吴公台下。武德五年,李渊下诏将杨广遗骸移葬于雷塘(今扬州邗江区)。贞观二十二年,萧后病逝,李世民将其灵柩送至雷塘,以“三品之礼”与杨广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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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洛阳来使

“皇上!”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喊,越王杨侗从御座上摔落于地,竟然昏厥过去。元文都等人慌忙上前将杨侗抬起,放回御座之上,口中连呼“殿下!殿下!” 又急召御医前来救治。一时大殿上乱作一团。
御医连滚带爬的赶来施救,又是喂参汤又是灸人中。好半天杨侗方悠悠醒来,他再度失声痛哭。那张俊美的面孔变得扭曲,凝聚着无比的震惊和悲痛。
一直以来,杨侗苦苦支撑着洛阳的局面,以他年方弱冠的年龄本不堪承受如此之重,恰恰是心中抱着对皇权重振的一丝希翼,他期盼着皇帝陛下会有一天重新变得圣明英武,可今天这个无情的消息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谁能想到一向深受皇恩沐浴的宇文化及会行此大逆之事,负责护卫皇室的骁果军士会背叛自己的职责。
杨侗茫然地环顾四周,觉得空荡荡的大殿无比阴森,即便元文都等心腹皆在身侧,他亦感觉不到半点安全之处。

“什么?”王世充猛地从榻上坐起。皇帝驾崩了!宇文化及反叛了!这个消息实不亚于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他仅着内衣下了塌,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随着来回的几次踱步,王世充不由得笑了起来,此时他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自己近年来掌握重兵,轻慢皇权,在洛阳权势早就凌驾于越王杨侗之上,成了实实在在的统治者,高高在上的感觉固然美好,但其中风险不言而喻,一个不小心就是毁家灭族的下场。王世充数度在梦中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押解至江都,皇帝杨广戟指痛斥自己大逆不道,飞扬跋扈,有不臣之心,下令屠灭自己九族,这样的噩梦让他经常夜不能寐。
现如今皇帝归天了,这一切就不再是个问题,凭杨侗他还不配是自己的对手。目前自己需要做的就是稳控住洛阳局势,待到时机成熟,哼哼!取而代之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想到这王世充精神为之一振。
窗外夜色依旧深浓,可王世充已是按捺不住,他立即使人唤来心腹段方、徐子清、王仁方等前来星夜密议。
第二日,王世充下令举城戴孝,三军缟素,哀悼杨广。他假惺惺发表讨逆檄文,痛骂宇文化及狼子野心,居然冀图大宝,无视君臣大伦,以臣弑君,诛杀皇室成员,罪恶可谓滔天,自己将要出兵诛杀此国贼云云。
三日后,王世充率众文武奉越王杨侗即位,改元皇泰,以正国本,延续隋祚。
杨侗为先皇杨广谥号为“明”,封段达为纳言、陈国公;王世充为纳言、郑国公;元文都为内史令、鲁国公;皇甫无逸为兵部尚书、杞国公;卢楚为内史令,郭文懿为内史侍郎,赵长文为黄门侍郎。赐给每人丹书铁劵一部,藏之宫掖。朝政亦由七位大臣共掌,时人将这七人称之为“七贵”。
此时的大隋境内,除了杨侗外,尚有李渊、宇文化及扶持的两个傀儡皇帝,出现了一个国家三个皇帝的罕见荒唐局面。

偃月城内李密府中,魏公李密此际却是愁眉紧缩,他也得到了昏君杨广的死讯,虽极为震惊,可却毫无喜悦之感。
在他眼里众叛亲离的杨广早就如同死物,丝毫不放在他的心上,唯一成为其梦魇的就是眼前这座巍峨的洛阳城。虽然自己率部将这座城围的水泄不通,可数番攻打,损兵折将,洛阳城依旧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被攻克的迹象。
自己占据大隋几处粮仓,即便在洛阳城下僵持再长时间也不是问题,可洛阳城内准备的粮草同样充足,守城箭矢器械丝毫不见减少,这个碧眼狐狸王世充此刻龟缩不出,一时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而恰恰在这紧要关头,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传来,宇文化及率领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直奔洛阳而来,其意昭然若揭。
李密一开始不明白宇文化及为什么要率军前来洛阳,后来思忖之下恍然大悟。宇文化及靠骁果思乡之情成功发动兵变,此际若是不带着骁果军士回归关中,万一军心有变,说不定杨广之祸就会落到他自己头上。
如今宇文化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有杀回关中,而回到关中就必然要路过洛阳,必然要从瓦岗军的控制区域内经过。再则宇文化及麾下数十万军卒,粮草供应短缺,不能持久,乱世之中,任你胸中有万般韬略,士卒再如何精悍,没有粮草军需一切皆是枉然,而今河南境内几个大的粮仓均在瓦岗军的掌控之下,双方这一战已是势在必然,不可避免。这样一来,李密清醒的知道己方就两头受敌了,形势竟然恶劣至斯,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李密感到心头无比沉重,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他仿佛看到杨玄感带着嘲弄之意在空中俯看着自己,嘴里大声道:“李密,当初本帅没有征服洛阳,今日换了你同样不行!”
李密喃喃道:“大帅,你在天之灵为何不保佑李某人,难道真的要我重蹈你的覆辙不成?”
一旁的李玄英端来一盏兀自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放在了李密面前的案几上。不经意间,她发现李密的浓密黑发中竟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发,看上去多了几许苍老,李玄英不禁一阵酸楚,饱含忧虑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李密感觉到屋内的异样,他抬首看了李玄英一眼,很快明了,当下强笑道:“夫人不必多虑,这天下还没有我李密过不去的坎。适才据探马来报,宇文化及前日在彭城境内,一举鸩杀司马德勘、赵行枢等骁果将领。哼!宇文老贼自以为这样就可以牢牢掌控骁果,却不知此举让他尽失军心,此番老贼不来便罢,来了此地就是他葬身之所。”
李玄英闻言稍许有了些安慰,可李密的眼中的忧心忡忡却清楚地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元文都跪伏在皇泰帝杨侗面前,看着皇帝陛下苍白的面颊,他的心中也是隐隐作痛。为臣子者不能为主上分忧,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他清楚的知道皇帝的忧虑在何处,当下沉声道“陛下,如今宇文老贼的叛军不日便至,洛阳城外尚有李密为患,臣有一计,可保无忧。”
杨侗闻言眼睛一亮,他知道眼前这个臣子素来忠心,行事严谨,断不会有虚妄之言。“爱卿速速道来。”杨侗已经迫不及待。
元文都从容言道:“宇文化及弑君实乃罪大恶极,此仇非报不可,可如今洛阳兵力悉数掌在王世充手中,指望他尽心为陛下效忠实属妄想。眼下宇文化及即将兵临城下,事急从权,陛下可假意赦免李密叛乱之罪,招降此人,令他征讨宇文化及。无论他们哪一方获胜,都会大伤元气,对我方有益无害,彼时再来收拾局面,则事半功倍,一举两得,岂不妙哉?届时说不定一举擒获李密、宇文化及二贼也未可知,这就叫驱虎吞狼。”
杨侗霍地站起,来回在大殿中走动,并没有立时让眼前这个他素来宠幸的臣子起身,脑海里一直在回味适才元文都的一番话。
“驱虎吞狼,对,好一招高明的驱虎吞狼!”杨侗不禁有点兴奋,近两日过度的悲伤与恐惧让他羸弱的身躯不堪重负,可元文都所献的妙计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杨侗停住走动,脸上浮现出与之年龄全然不符的坚毅之色,眼睛盯着元文都,肃然道:“爱卿,此计可行,你看何人可去一会李密?”
元文都道:“通直散骑常侍盖琮腹有韬略,口有辩才,便是为主分忧的最佳人选。”
杨侗颔首应允。

一身文士打扮的盖琮被军卒带到大帐中,看着主位上这个气势迫人、不怒自威的汉子,心中肯定此人便是威震天下的魏公李密。他暗叹盛名之下无虚士,此人果然气度不凡,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整理了一下衣冠,微微欠身施礼道:“大隋散骑常侍盖琮见过魏公。”
“大胆狂徒!见到魏公,因何不拜?”帐下有侍卫大声呵斥道。
盖琮背脊挺直,凛然而立,朗声道:“吾乃大隋官员,皇帝钦命特使,此番前来,是代表皇帝陛下,汝是何人,敢叫我行跪拜之礼?”
李密轻轻摩挲着颔下长髯,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此人长得很是瘦弱,甚至有点猥琐,眼中却满是精悍之色。人不可貌相,既然此人能代表杨侗前来与自己商讨要事,定非无能之辈,李密倒也不敢小视于他。
当下李密喝令那个说话的侍卫退下,言道:“给盖先生看座。”
等盖琮落座,不待他说话,李密已是先声夺人,似笑非笑道:“盖先生,贵我双方正在交战,不知你前来有何图谋?可不要一着不慎坏了自己身家性命才是。”
盖琮闻听李密这番话杀气腾腾,心中不禁暗暗生寒,但他作为皇泰帝使者,万不可在敌方面前露出胆怯之色,当下面不改色,昂首肃然道:“魏公,请恕在下直言,眼下魏公深处危境犹自不知,实是可悲可叹!”
李密不由得浓眉颤动,脸色一沉,目中的肃杀之气弥漫,森然道:“盖先生此言实在是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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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琮笑道:“魏公久围东都,未能破城,兵卒厌战,欲拔东都,尚可得否?今宇文化及率众西来,麾下皆是精锐,声势浩大,魏公两面受敌,败可立待。”
李密闻言眼角不自觉的轻微跳动两下,可这丝毫没有逃过盖琮的眼睛。
李密喝道:“纵然两面受敌,李某人又何惧之有!”
盖琮笑道:“魏公果真豪杰也,令人钦佩,不过大丈夫遇险境当能屈能伸,徒逞一时血气之勇,不过莽夫所为。”
张昱在一旁冷眼观瞧,见盖琮眼神清明,毫不慌张,言语间从容不迫,显是有备而来,谈吐更是不凡,词锋犀利,条理清晰,极具煽动力,不禁暗赞此人实乃超卓的谋臣,作为使者确实称职,想不到洛阳景泰帝手下还有如此人物。他也不言语,静静地看着李密如何应对。
李密冷哼一声道:“盖先生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盖琮收起笑意,面现诚挚道:“虽然贵我双方征战多时,然天下大乱,群雄纷争,刀刃相加在所难免,实算不上有何深仇大恨。而宇文化及则不然,此人弑君作乱,实属大逆不道,罪无可赦。魏公原本朝廷赤子,大隋为官,被杨玄感所惑,以致蒙尘,落寇草莽。但当今皇上乃宽厚之人,深爱魏公之才华,只恨不得共事。只要魏公愿意归顺大隋,凭着魏公的才能,出将入相指日可待!临行前皇帝陛下允诺既往之事,一笔勾销。从今而后,魏公先破化及,后平群盗,重振江山,中兴隋室,当成国之柱石,不知魏公意下如何?”
李密闻言和张昱相视一笑。他不仅暗暗佩服张昱有神鬼莫测之能,适才听闻盖琮前来密访,张昱已然猜中几分对方来意,对李密言明定是东都前来招安,李密还将信将疑,此时果然印证。
张昱冷冷一笑,插言道:“盖先生,我瓦岗军可依圣意剿灭宇文逆贼,将功折罪,只是不知郑国公王世充将军,他可愿与瓦岗讲和?”
盖琮闻言,抬眼向张昱望去,心道此人随意插言,李密却没有半分不悦之色,定是李密麾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了。恰好此时张昱亦将目光扫向盖琮,四目相交之下,盖琮周身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背上微微见汗,只觉此人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自己一下子内心深处都被其看透,一种难言的压力感涌遍全身。这个人绝非等闲,盖琮暗暗心惊。
盖琮稳定一下心绪,不再看张昱,对李密正色道:“满朝文武,皆愿仗魏公神力,即便王将军一人不和,又能如何?朝中之事,魏公尽可放心。”
李密眼中精芒一闪而逝,他站起身形,朗笑道:“盖先生,你实在是一个厉害的说客,词锋之利足胜十万雄兵。请盖先生上覆今上,密当遵敕便是。”
盖琮大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心知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当下他辞别李密,回归东都而去。

张昱看着盖琮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李密走至近前,低声道:“贤弟,你在思忖什么?”张昱回过神来,苦笑道:“此乃驱虎吞狼之计,以兄长之能,岂有看不出之理?”
李密哈哈大笑。忽然他止住笑声,叹了一口气道:“愚兄岂有不知之理,现宇文老贼率数十万骁果精锐来犯,不日将至。骁果军训练有素,是天下数得上的精兵,战力之强,海内闻达,可谓瓦岗头号大敌。又有东都在侧,李渊乘后,我方是腹背受敌,首尾难顾,实乃交兵大忌。今日不若将计就计,目下暂降,可先破宇文化及,再取东都,如此不必瞻前顾后了。”
张昱默然不语,他虽然觉得李密所言不无道理,己方和洛阳皇泰帝此际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若是机缘所至,可趁机夺了洛阳,届时挟天子以令诸侯,对李密的霸业大有益处。可是他眼前却不时漂浮出翟让高大的身影,这个昔日的大龙头、对大隋王室恨之入骨的豪杰,他会接受瓦岗军归顺洛阳的事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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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祸起萧墙(一)

东都元文都府中,此刻已是深夜时分,在元文都的书房内,却有几个人兴奋得夜不能寐,正是元文都、卢楚、段达等人。此番盖琮不辱使命,成功地招降李密,使他们无比兴奋,每个人的脸上都隐隐带有笑意。
元文都已经在第一时间派心腹将此消息密报皇泰帝杨侗,杨侗闻讯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立刻迫不及待地连夜下诏任命李密为太尉、尚书令、东南道大行台行军元帅,封魏国公,命他先讨平宇文化及再入朝辅政,令盖琮连夜将诏书送至李密。
李密从盖琮手中接到杨侗的诏书,禁不住纵声大笑,看上去甚是高兴,他心里明白终于可以调集精锐,全力对付宇文化及了。
盖琮见李密旁若无人的在自己面前肆意大笑,心中不禁惴惴,李密实乃枭雄之辈,难以驾驭,元大人的驱虎吞狼之计能否奏效也未可知啊!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盖琮,李密独自一个人坐在屋中,满面变得肃然,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此时郑国公王世充却满面杀机地望着面前诚惶诚恐的几个心腹,适才他已然闻讯盖琮招安李密的坏消息,这一切定是元文都等人搞的鬼,想到这里王世充不由感到一阵切齿痛恨,他已经对元文都忍无可忍了。
屋中,一时死一般的沉寂,段方、徐子清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不敢直视王世充那夺人心魄的眸子。
半响,王世充沙哑地低声言道:“诸位可别忘了,咱们都是朝廷命官,均有官位勋爵在身,岂可与贼军媾和?元文都一介腐儒,难成大事,竟敢与虎谋皮,将来必遭李密擒拿,沦为阶下之囚。况且我军与李密部数度交锋,双方均死伤惨重,彼此手上都满是对方的血债,仇恨可谓滔天,若是李密得了洛阳,我等下场不问可知。”
烛光下,王世充的身影显得尤为落寞,加上沙哑的语调,显得甚是凄凉。段方等人闻言也均面露不忿,他们对元文都等人屡屡意图打压军界已是深感不满,此时闻听他们竟敢背着军方私下与李密媾和,更是怒火中烧,他们深知王世充绝非虚言恫吓,己方与李密部彼此都沾满了对方的鲜血,这仇恨岂是容易化解的。
王世充忽然站起身来,走至窗前,猛地将窗子推开,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他转过身形,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地言道:“元文都必须死!” 段方等人闻言均毫不犹豫地称是,愿唯王世充马首是瞻。

清晨,魏公府内。
李密一大早就起身在院中习练拳脚,他暗自喟叹自己整日忙于操劳政事,对所学武艺生疏了许多。张昱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观看,见李密拳脚间刚劲利落,进退宛若行云流水,门户守的滴水不漏,身手出乎意料的高明,不由微微颔首,看来密公的一身所学也是得过真传的。
就在李密练至兴起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见翟让黑着脸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单雄信、徐世绩也紧随其后。司马邴元真满面尴尬地跟着来到院中,显然是阻挡未果。李密忙止住习练,讶然道:“翟兄,单兄弟、徐兄弟,可有要事?”
翟让站立当场,冷冷言道:“魏公,听闻你竟然和东都方面媾和,此事可当真?”
李密闻言甚为尴尬,此等要事他一直是背着翟让等瓦岗旧部的,当下干笑一声道:“翟兄,确有此事,只是事急匆忙,还未来得及告知翟兄等人。”
翟让闻言眉毛倒立,眼中怒火几欲喷出,戟指怒斥道:“李密,你如此行事,莫非忘了当初来到瓦岗寨时的誓言吗?当初我等兄弟起事,实乃抱宏愿推翻暴隋,拯救黎庶于水火,而今你李密却想归顺东都,享受荣华富贵,你对得起这些年战死疆场的山寨兄弟吗?”
李密的身子霎时僵硬,眼中冰冷的杀机一闪而逝,旋即满脸温和言道:“翟兄息怒,此不过权宜之计而已。”
翟让不等李密多说,愤然道:“什么权宜之计,谁要是甘心做隋朝走狗便自己去做好了,我翟某人绝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说完他转身怒冲冲离去。单雄信、徐世绩等人也连忙跟着离开。
张昱见此情形心神战栗,感到窒闷恐惧,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看着李密铁青的脸和眸子中的无穷杀机,他清醒地知道李密对翟让已经彻底地失去耐心。

长安城中,正在大兴殿东侧虔化门巡视的唐王李渊忽见长史裴寂眉梢眼角皆是喜色,兴冲冲地来至自己近前,不禁心中大奇,是什么让素来老成持重的裴寂如此失态?就见裴寂将手中一封密函递至李渊手中,笑吟吟地站在一侧也不言语。
李渊打开密函仔细一看,先是面颊不住轻轻抖动,接着眼中流露无比兴奋之意,紧接着他满脸迅速换成悲痛欲绝之色,口中惨呼道:“太上皇啊太上皇!”说完身形摇摇欲坠,几欲倒地,左右慌忙近前搀扶。
李渊满脸泪水汩汩而下,他凄然对左右道:“太上皇驾崩了!” 见一众文武面露震惊,李渊再度嘶声哭喊道:“吾为臣子,失道而不能救,怎不让吾伤心欲绝!想太上皇原本才略过人,奈何被奸人蒙蔽,一意孤行,将好端端的江山弄得四分五裂,思之实令人痛哉!”
裴寂等人忙上前劝慰,李渊方哀哀切切地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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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李渊的眼中不再泪水盈盈,而是充满着无尽的渴望与野心。接着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裴寂,裴寂心领神会地微微颔首。
在李渊接到杨广死讯的次日,裴寂率领一众文武将佐一起涌至大兴殿,纷纷递表上书,请李渊称帝。
就听裴寂慷慨激昂道:“唐王功高齐天,德追虞舜,乃非常之人,正大位,人神所盼也。天命不常,惟德是与,臣等取录旧典,奉上尊号,愿唐王上顺天心,下体人愿,进身称帝,建万世之基业。”
裴寂的声音中气十足,在大兴殿中回荡,此时听在李渊耳中不啻于仙音阵阵。
李渊缓缓地扫视一圈,一众文武几乎人人脸上满是热切,从龙大功,开国元勋,有谁不想呢?
李渊强自按捺住内心狂喜,脸上却是显露怒色,声色俱厉道:“吾立少帝,本为江山社稷,上报高祖,不失人臣之道,岂敢窥探觊觎万乘之位,汝等休得陷吾于不仁不义。吾意已决,汝等休得多言。” 说完他拂袖而去。
裴寂何等聪慧之人,已然明了李渊不欲此时就登基为帝,以免落人口实。他忙于当日率领文武至隋恭帝杨侑处,言辞凿凿,引经据典,恳请恭帝加封唐王。杨侑吓得战战兢兢,岂敢不从。
三月戊辰,恭帝下旨,封李渊进位相国,加九锡,赐殊物,加殊礼,改丞相府为相国府。所谓九锡,是指九种礼器,分别是车马、衣服、乐、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鬯。乃是天子赐给有特殊功勋的诸侯、大臣九种器用之物,这些礼器通常是天子才能使用,用于赏赐是表达最高礼遇。
李渊竭力推辞不受,诸将皆道:“萧何为相国,鲁公用王礼,前贤不让,请以为不疑。”李渊最后接受相国之位,退还九锡。

在通往洛阳的官道上,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车马粼粼,宇文化及端坐在一辆四马驾辕的马车内,面上愁容隐现。
本以为毒杀司马德戡和赵行枢等骁果旧将,可以牢牢的掌控骁果,不料却因此尽丧军心,若不是骁果军卒皆渴望在自己率领下回归关中故里,恐早已哗变,即便如此已有部分士卒暗中遁逃。本想扶植傀儡杨浩为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先是该死的李渊扶植了杨侑为帝,接着王世充也不甘示弱,立越王杨侗为帝,自己手中的筹码实在是太少了。
宇文成都默默地坐在马上,自从江都行宫内击杀沈光,伴随着杨广驾崩后,他就再也没有露出过笑容,一向自诩忠义的他无法忍受这种心灵上的折磨。
宇文成都仿佛看见沈光、钱世雄、麦铁杖、来护儿等大隋忠良浑身浴血,站在他面前,痛斥他忘恩负义,面带嘲讽地对他说:“看看吧,这就是陛下亲口所封的无敌天宝将啊!”
此刻宇文成都恨不得插翅赶至洛阳,他要通过战场上的殊死搏杀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王伯当看着李密炯炯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早就对翟让心存杀机,多次鼓动李密早日除掉翟让,可此际听闻李密亲口说出要杀掉翟让,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室内邴元真、房彦藻、程知节等人也是面色陡变,噤若寒蝉。
李密看在眼里,心中不满之意更甚,这帮人平日叫嚷着要铲除翟让,可节骨眼上却畏首畏尾。
一旁的李玄英面上掠过一丝戾气,轻咳一声道:“诸位,眼见宇文化及部不日将至,我方腹背受敌,接受东都招安实乃上策。然翟让鼠目寸光,无视魏公权威,叫嚣另立山头,实乃我瓦岗军大患,此时若不趁早除之,届时变生肘腋,内外交困,我部不战自溃,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王伯当闻言一咬牙,当下霍然站起,大声道:“夫人所言极是,此刻壮士断腕犹未为晚,我王伯当愿供魏公驱驰,即便刀山火海也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其余李密心腹已然明白,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们有不同的想法,于是纷纷表示效忠,李密面色方自转晴。
李密看了一眼邴元真,邴元真心领神会,忙附耳过来。
李密低声言道:“你速至翟让处,告知其本公已然回绝洛阳招安一事,同时告诉他本公新得一铁背铜胎弓,据传弓弦乃百年黑蟒筋拧成,端的是神妙无匹。翟让此人素喜宝刀良弓,闻言定然心痒难耐,你邀他明日巳时前来一观,他定然应允,届时叫他有来无回。”
邴元真闻言不住点头,然后施礼离去。等邴元真离去,李密对程知节言道:“明日巳时将一举击杀翟让,此事重大,不容半点闪失。我那兄弟张昱对翟让这厮甚为看重,若被他知晓此事定横加阻拦,你与张昱相交甚笃,可于明日邀他一道去野外打猎,避过这段时辰。”
程知节闻言满嘴苦涩,心情沉重,他本属豪侠之辈,平生最看不得阴谋伎俩,可此时李密之令绝容不得半点违拗,当下只好低声应诺。
接着李密肃然对房彦藻道:“你速去传我密令,着那蔡建德席上看我眼色行事。”房彦藻领命匆匆而去。李密又对王伯当沉声道:“伯当,待翟让一伏诛,你即刻带人将其心腹党羽全部斩杀,迅速掌控单雄信、徐世绩部众,对外则宣称翟让意图反叛,切记一定要掌控住局势。单雄信、徐世绩乃是翟让死党,若是不识抬举负隅顽抗,一并除去,若是弃暗投明,愿意归顺,这二人皆是良将,倒也不一定非得杀掉。”
王伯当狞笑道:“魏公放心好了。”
安排好一切,看着众人均依计而行,想着明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李密也不禁感到一阵惴惴不安。要知翟让在瓦岗军中经营多年,羽翼众多,深得威望,此事一旦谋划不成,鹿死谁手就难以得知,可以肯定的是大军四分五裂乃是必然了。
李玄英轻轻地依偎在李密的怀里,感受着这个男子体内传来的强壮有力的心跳。这一刻她对李密充满信心,原有的焦虑消失不见,在她眼里,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自己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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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祸起萧墙(二)

“嗖”的一声弓弦声响,一只窜的飞快的獐子被硬生生钉在了地上,四条腿兀自痛苦的抽搐着,一只羽箭已然穿透它的头颅。张昱在马上缓缓放下手中长弓,脸上微露得色,长长地嘘了一口胸中浊气,暗忖自己的箭术虽然没有什么长进,却也没落下。
这几日来,自从得知景阳公主落在宇文化及手中之后,张昱简直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恨不得肋插双翅,飞到公主的身边。
张昱不敢想象瓦岗军与宇文化及大军交战后会有什么后果。自己能将公主解救出来吗?每每想到此处,他的眼前就浮现宇文成都那伟岸的身躯,闪着寒光的鎏金镗。张昱实在是没有丝毫把握击败宇文成都,这种想法一度让他十分沮丧。
啼声雷动,黄尘扬天,后面的程知节与秦琼也是飞马赶至。程知节笑道:“张兄弟箭术果然了得,令人大开眼界,即便古之养由基想来也不过如此吧。”
张昱闻言哑然失笑。这程知节看上去粗豪无比,可谈吐却是风趣得很,胸中也是颇具韬略,在山寨一众兄弟中,除了秦琼外就属他和自己最为相得。
今早天刚放亮,这程知节就上门邀自己去城外山林中打猎,恰好近日来张昱也感心中郁闷,所以欣然答应,没料到出城途中遇到秦琼秦二哥,于是便一道结伴前往。
三个人皆是箭术了得之辈,一阵功夫下来已是收获颇丰,把身后的几个亲兵乐的合不拢嘴,知道中午可以美美的打一顿牙祭了。
这时候秦琼笑道:“程贤弟,魏公久攻洛阳不下,愁肠百结,你倒好,还有好兴致拖着我和张兄弟一道打猎,也不怕魏公知晓后责怪于你。”
程知节闻言却是面色一变,可瞬间恢复了平静,口中笑道:“王世充这厮就知道做缩头乌龟,魏公迟早拿他人头祭旗,有甚好担心的。”
张昱听了秦琼不经意间的一席话却是陷入了沉思。是啊,二哥说的对,眼下我部被阻于洛阳城下,宇文化及的大军不日将至,作为李密的得力干将程知节此时却好像胸有成竹,浑然不把大敌来临当回事,实在是大异常理。
猛然间张昱想起李密那杀机弥漫的双眸,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一刻,这个念头让他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停滞了,全身一下子仿佛冰寒彻骨,他死命不去想它,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心神。
张昱猛地勒住缰绳,掉转马头回过身形,正对着程知节,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程知节见状心中一颤,强笑道:“张兄弟,你怎么了?”
一旁的秦琼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他没有插话,因为他深知张昱绝不是孟浪之辈,这样做定有缘由。
张昱眉峰一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程知节,口中森然道:“程兄,咱家一向敬重于你,今日你将咱家诱致此地,意欲何为?可是魏公欲对付大龙头翟让吗?” 语气到最后已是阴冷无比。
看着程知节闪烁不定的目光,张昱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一股绝望愤懑的心绪涌上心头。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宝刀,这把刀乃是李密相赠,看上去黑黝黝甚不起眼,却是沉重无比,锋利无匹,乃是昔日东晋名将谢玄所有,李密获后将之赠与张昱,张昱爱不释手,整日随身携带。
见张昱抽出宝刀,程知节面颊不自禁地抽搐几下。
秦琼见状忙上前,止住张昱动作,转身对程知节朗声道:“程贤弟,你也是磊落的好汉,有甚误会还望你讲明,以免伤了自家兄弟和气。”
程知节脸上流露一丝愧色,要知他本是豪迈不羁的汉子,今遭行此阴暗之事本就愧疚于心,此番闻听秦琼一番话,再想想昔日自己行事风格,端的是无地自容。
程知节额头青筋暴起,一咬钢牙,抬首哑声道:“张贤弟,秦二哥,实不相瞒,魏公今日在府中准备加害翟大龙头,此际恐已得手。”
张昱闻言心中顿时如坠深渊,他蓦地仰天狂啸,眼角泪光隐现,紧接着两脚一踹蹬,催马往回狂奔。
秦琼朝着面若死灰的程知节叹了一口气,带着亲兵打马扬鞭,紧追张昱去了,只留下程知节一个人呆坐在马上怅然若失。

翟让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邴元真,一时陷入了沉思,自从前几日和李密发生激烈争吵之后,这几天来他一直寝食难安,十分苦恼。
对李密他是又敬又畏,自愧不如,因此当日让位于李密固然是自愿之举,可也稍有几分无奈。眼见瓦岗军在李密率领下蒸蒸日上,声势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他的心中也很欣慰,为当日自己的英明选择而庆幸。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李密会有降隋之举,自己这帮兄弟与大隋皆有深仇大恨,这些年死在与隋军交锋战阵上的兄弟更不知有多少,怎能因为贪图荣华富贵就归顺呢?难道忘了当初举事的宏愿吗?这天下受难的黎庶还等着咱们瓦岗军去解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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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大早,这邴元真就来到自己府中,言道魏公已然拒绝洛阳皇泰帝招安,这让他心中无比欣慰,对李密的怨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在他看来,李密乃是上天选中的明君,天命所归,一时出此昏招乃是受麾下奸人蒙蔽,想到这他就对房彦藻之流切齿痛恨,就是这些小人环伺魏公左右,才使魏公慧眼蒙尘。
翟让此时又想到李密所言的罕见宝弓,一时不禁心痒难耐,他笑着对邴元真道:“你回复魏公,翟某定依约前往。”邴元真躬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一旁的徐世绩不满地对翟让言道:“大龙头,你与李密已然翻脸,此际避之唯恐不及,怎可亲身涉险,自己送上门去?要知李密一向诡诈,豺狼心性,不可不防啊!” 单雄信也是随声附和,极力反对翟让前去李密府中。
翟让知晓两位兄弟心系自己安危,虽然甚是感动,可他却是不虞李密会加害于己,当下笑道:“魏公相邀,岂可相拒,二位贤弟既然谨慎,可使那蔡建德率几个身手了得的与我一道前往便是了。”
徐世绩见翟让去意已决,叹了一口气,望了单雄信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闻徐世绩口中道:“既如此,蔡建德处自有小弟安排,小弟与单二哥也欲陪大龙头一道前往。”翟让大笑,颔首应允。当下徐世绩使人唤来蔡建德,令他带上三十名锐锋营好手,与己方三人一道径直奔魏公府而去。
不多时已是来至李密府前,李密早已闻讯在府门口亲自相迎,随同出迎的还有王伯当、李玄英等人。
李密看见单雄信、徐世绩也随翟让一道前来,他的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随即满面笑意地迎上前去。与翟让等人寒暄一番后,李密亲热地挽着翟让胳膊,两人一道走在前面,直奔府内行去。徐世绩见此情形却是疑云大升,可此际只能将疑惑强压下去了,他冲着蔡建德使了个眼色,蔡建德微微颔首,徐世绩方稍稍安心一点。
来到正厅,但见厅堂明亮,壁上挂有几幅意境深远的淡墨山水画,厅中已然摆了一个巨型案几,四下摆着好几张坐榻,案几上面放着几盏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正中却是一个长形木盒,看上去十分古朴。
李密招呼翟让等人落座,蔡建德却是亲率着四个彪形大汉伺立在翟让身后,不愿落座,余下随从则在厅外守候,李密见状却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众人落座后喝了几口茶水,直觉入口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料来定非凡品。
李玄英此际笑吟吟地站起身形,脆声道:“翟大哥,魏公近日得到一世所罕见的宝弓,知道翟大哥素喜宝刀良弓,所以邀您前来一观。” 说完她打开案几上木盒,从中取出一柄长弓。但见弓身狭长,乃是汉代流行的虎贲弓式样,弓身上镶有铜饰,看上去已然斑驳,却更显得珍贵,弓弦却是黑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看上去甚是诡异。
翟让一见此弓顿时两眼放光,站起身形,李玄英忙识趣的将弓递了过去。翟让拿在手中把玩,一时爱不释手。
李密笑道:“翟兄,此弓若想拉满,需极大臂力,自密得后,尚无人可以拉得满弓,翟兄可愿一试?” 翟让一向自负臂力过人,闻言笑道:“魏公,翟某便试上一番,献丑了。”说完他右手握弓背,左手推弓弦,两膀一使劲,口中喝道:“开!”但见这把弓赫然被拉成了满月。
就在徐世绩、单雄信等大声叫好之际,李密却是将手中茶盏猛地掷于地上。茶盏摔碎声犹在耳边之际,翟让突然狂吼一声,嘴巴骇人张大,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他的胸前赫然露出一截刀尖,鲜血飞溅而出。
此时翟让怒睛凸出,充满着疑惑不解和愤恨,死死的盯着李密那张笑容满面的脸。他使劲伸手想拔出插在后背正中的长刀,却怎么也够不到。
蔡建德狞笑着,猛地将插在翟让后背的单刀抽出,鲜血如泉,喷了他一脸。翟让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铁塔般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

这一刻快若电光石火,让人目不暇接,无法应对。
单雄信见状刚欲站起,颈间已然架上两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是蔡建德带来的人手所为,顿时动弹不得。
徐世绩白净的脸此刻苍白如纸,露出完全难以置信的神情,睁大双眸,厉声吼道:“蔡建德你。。?” 紧接着他从惊恐中迅速醒悟过来,一纵身闪过一名大汉袭来的单刀,双手擎起身旁椅子往欲近前的王伯当狠狠掷去,身手倒是矫健异常。
王伯当一闪身躲过木椅。徐世绩一边飞身从间隙中冲了出去,一边抽出腰间宝剑。他口中嘶声大吼道:“挡我者死!”此际这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已是血贯瞳仁,犹如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眼见徐世绩就要冲出大厅,就听李玄英扬声笑道:“徐兄弟,今日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完皓腕轻扬,玉袖中“嗤嗤”两声疾啸,两把薄刃柳叶飞刀泛着白光直奔徐世绩而去。
徐世绩也端的好身手,闻听身后刀锋破空之声,整个上躯一个翻仰,两把刀擦着他的鼻翼飞了过去。就在此际,李玄英又是玉袖飞舞盘旋,但见两把柳叶飞刀再度从袖中呼啸而出。此时徐世绩力道已尽,再也躲闪不及,惨叫声中,血光迸溅,一把柳叶刀正插在徐世绩脖颈要害之上,他晃了两晃,慢慢委顿于地。
李玄英此时娇媚的面容上满是狠厉之色,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骨子里的恨意与冷酷显露无遗,声音却是越发娇柔轻软,勾魂荡魄。就听她笑道:“徐兄弟,躺在地上作甚?可要姐姐扶你起来?”
话语中,她缓步走向徐世绩。眼前的这位徐公子曾经是那么的不可一世,此际在她眼中却无异一堆死物。
徐世绩面如金纸,绝望的闭上双眸,自忖此遭必死无疑。不远处的单雄信目眦欲裂,可被双刀加颈,动弹不了分毫。
就在此际,外面蓦地传来一阵悲啸,直贯耳膜,犹如龙吟,慑人心魄。啸声由远及近,转眼间已至厅外。紧接着就听外面惨叫连连,一个人夹着一道劲风猛然涌了进来,带着雄霸一切的威势,如同天神般伫立在李玄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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