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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老头 于 2017-9-19 17:02 编辑

第五章校场扬威

自从红拂夤夜与李靖出逃后,张昱一直郁郁寡欢,但是他深知此事内情不能被杨素父子知晓,只好把满腹郁闷发泄到习练武艺上来,每天闻鸡起舞,勤练不辍。一段日子下来,张昱自觉马上马下功夫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一日,张昱正在自己的小跨院里习练刀法,只见杨玄感兴冲冲地闯了进来,张昱视而不见,待一套刀法练毕方收刀拱手见礼。
杨玄感见张昱周身大汗淋漓,叹道:“贤弟如此勤勉,愚兄不如也!观贤弟刀法如此了得,不知师从何人?想来尊师一定是鼎鼎大名之人。”
张昱闻言面上露出悲伤的神情,眼中变得湿润,低声道:“家师业已仙逝,他老人家向来不履红尘,不愿让人知晓他的名字,还请兄长见谅。”
杨玄感连连自责:“都怪愚兄鲁莽,竟然触动贤弟的伤心事。”
接着杨玄感转换话题,大声道:“贤弟,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明日在羽林卫禁军校场举行我大隋军中一年一度的武将比武。此次盛会,朝廷上下极为重视,皇帝陛下亦将御驾亲临,夺魁者可获陛下接见,一夜间就可扬名宇内,乃是我辈武人梦寐以求的荣耀。贤弟你功夫如此了得,何不与愚兄一道前往,要是此番魁首就在咱们兄弟二人当中产生,岂不是快事一桩!” 他的言语中透着强大的自信,隐隐已是一副“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尔”的口吻。
张昱听了热血上涌,暗自心动。对于一个有进取心的武人来说,多少个日日夜夜、寒霜雨雪、埋首苦练为了哪般?还不是为了有一天能一鸣惊人,天下瞩目,不负人生走一遭。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自然不容错过。
想到此处,张昱望着杨玄感那张略带兴奋和憧憬的脸庞,朗笑道:“小弟不才,明日愿为兄长呐喊助威。”

次日天刚蒙蒙亮,两人便早早起床。洗漱停当后,杨玄感命家奴牵来两匹高头大马,一黑一黄,都颇为神骏,想来必是具有名贵血统的良驹。杨玄感带上一杆三尖两刃刀,张昱则选了一杆通身漆黑的上好长槊,长约丈八,毕竟在马上比武还是长兵器比较适合。两人披挂整齐后带上十几个府丁,一行簇拥着直奔禁军校场。
为了恭迎即将到来的圣驾,通往校场的路上早已被人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沿途百姓皆受命置鲜花香案于门前。
到了校场一看,到处是人头攒动。许多军中年青俊彦都选择了身着甲胄,这样更显得自己英气逼人,每个人皆难掩眉宇间兴奋之意。这些人大多是京中文武百官的子嗣,还有不少来自势力庞大的世家大族,杨玄感与他们中许多人都很熟悉,笑逐颜开地招呼打个不停。
张昱却是不认识这些人当中的几个,无聊之下只好四下打量着校场。

很快,一列列身着铠甲的羽林军军士步入校场,个个手执明晃晃兵器,神色肃穆,气势如虎,屹若山岳,依序分布在校场四周。一时间金铁寒芒闪烁,令人悚然。
紧接着鼓乐喧天,钟管齐鸣,声彻九重,出现了全副的天子仪仗。车乘相衔,旌旗招展,无数宫人执着各种羽扇、彩幡紧随前后。十余匹毫无杂色的神骏白马拉着一辆有如宫殿般巨大华丽的车子缓缓驶进校场,龙衔宝盖,凤吐流苏,可以断定乃是天子驾辇。
车辇停稳后,两个宫女轻轻的掀起缀满珍珠的帘子,大隋天子杨广头戴垂着白色珠旒的冕冠,身着绘着日、月、星辰、龙、山、火、华虫、宗彝八种图案的冕服,腰系朱红腰带,足踏无忧履,缓步从辇上走下。
一股凝重的皇家天威铺天盖地般压向校场内迎驾众人,每个人都被这种威势深深震撼,皆齐齐跪伏于地上,不敢稍动,同声高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声如雷,直上云霄。
杨广满面春风,微微颔首,在一干内侍地扶持簇拥下来到看台黄龙伞盖下,雄踞于正中宝座之上。

三通鼓响完毕,龙武大将军新文礼喝令四下肃静,说了一些诸如天子杨广仁德加诸四海、百夷归服、百姓安居乐业之类套话,接着要求参赛各人杜绝暗箭伤人、凭勇武夺取魁首来报效国家云云,然后他大声宣布比武开始。顿时校场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淹没。
比武共分两场,第一场是骑射,第二场是马上刀枪比试。校场上早已一字排开十个箭靶,箭靶中间画一红色圆点。每人只准射十枝箭,要求距离箭靶百步之外且必须是在纵马疾驰中射箭方可,以命中靶心多者为胜。这种骑射的难度颇大,一方面要求射手有精湛的控马技术,能用双腿控制好胯下坐骑,另一方面射手还要在马匹跑动中保持最佳姿势,精确瞄准靶心,没有十年八年的苦功是办不到的。
只见一位银甲小将催马飞出,拉弓如满月,连珠劲射,“啪啪啪”几声弓弦声响后,四周一片喝彩声。少年小将得意洋洋的策马回来。考官上前验证后,扯着嗓子高呼道:“十个箭靶中九个,脱靶一个,中红心两个。”
接下来,各路豪杰轮番登场,喝彩声此起彼伏。
突然间,欢呼声猛地高涨,众多目中无人的贵胄少年表情亢奋,口中狂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宇文成都,宇文成都!”
在无数人的欢呼声中,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少年将军骑着匹雄健白马驰入校场内。此人年龄也就二十上下,古铜色的肌肤,高鼻阔口,眉扬如剑,虎背熊腰,看上去高有九尺开外,坐在马上有如山岳之稳,顾盼间眼神如闪电一样明亮慑人,手中浑然无物般提着一杆鸭蛋粗细的凤翅镏金镗,端的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杨玄感在一旁低声道:“贤弟,此人叫做宇文成都,武艺绝伦,无论箭术、骑术皆是军中翘楚,手中一杆凤翅镏金镗号称横扫六合,打遍天下无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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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强行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当下吹熄灯火,悄悄掩上房门,一路疾行直奔杨素书房。

杨素父子二人此时并未歇息,亦在书房内等候张昱消息。就见杨素眼睛微闭,气定神闲,坐在胡榻上一动不动,面前案几上香茗兀自热气袅袅。杨玄感则显得焦躁难耐,双拳紧握,一会站起一会坐下。
闻听张昱进屋的脚步声,杨素缓缓睁开眸子,一见张昱神情,他不禁白眉一轩道:“怎么,贤侄莫非失手不成?”
张昱暗惊杨素眼光毒辣,连忙将方才事情如实禀告,并将红拂留下书笺呈递给杨素。
杨素接过看后,死死的盯住上面熟悉的字迹,脸上闪现一阵酡红,目射骇人厉光,使人不寒而栗。他狠狠地将手中书笺撕成碎片,低声怒骂道:“红拂,你这贱婢安敢如此欺我!”杨素昔日统兵数万,征战沙场多年,可谓杀人盈野,这一怒之下自是如雷霆万钧,威势逼人,书房内顿觉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杨玄感闻听是红拂私自放走了李靖,亦是面露狰狞之色,在一旁大声叫道:“爹爹,想此时天尚未明,东都城门紧闭,李靖和那贱人绝无法逃出。容孩儿带人前去搜寻缉拿,若是让我抓住,定将这吃里扒外的贱人碎尸万段。”
在隋代对奴仆、歌姬之类逃奴的处置极为严酷,一旦被抓获,轻则严刑拷打重则处决。红拂作为权倾朝野的越王府中歌姬,此番成了逃奴,官府下海捕文书都是可能的。想到这张昱心里也是一阵发紧,不知道杨素将会如何处置此事。
杨素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轻轻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此女聪慧灵敏,多才多艺,素为我所喜,得以随意出入我的内室,如果不出所料,她一定已暗中窃取我的令符逃遁。凭令符她和李靖出入东都城门当可无阻,此际再去追缉为时已晚。如此大动干戈,反而会闹得鸡飞狗跳,满城皆知,到时候皆言我杨素不能容人,岂不令天下豪杰齿冷,此事就此作罢。天明时安排杨洪带几个奴才,以府中侍婢偷窃财物脱逃为由出去找找,走个场面即可。天已不早,你们都自去歇息吧。”
张昱看着杨素宛若无事的平静面孔,心头阵阵发寒,对其枭雄手腕不禁油然而生强烈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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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红拂夜奔

回到自己室中,张昱盘坐运功,闭目暗自调息,摒除杂念,气走十二周天,不一刻就进入神与天会、物我俱忘之境。
等到约莫三更时分,他倏地张开双眸,眼中神光迫人,犹如寒潭秋水,显是一番调息下精力充沛无匹。
当下张昱换了一身夜行劲装,并将宝剑悬于腰间。对于李靖他并不敢小视,此人英华内蕴,目光如雷如电,一眼就可看出乃是内外兼修,其武道上造诣定然非同小可,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一着不慎,阴沟里翻船可就贻笑大方了。
收拾利落后,张昱悄悄推门出来。夜幕深垂,越王府阖府上下一片宁静,只有数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无声地飘摇,再看那宅邸上的脊兽,陡然也多了几分阴森气息。
缓步之下来到李靖住处,只见窗上烛光隐显,显然李靖此时尚未入睡,这还是张昱生平第一次准备杀人,绕是他自负武艺了得,也不禁暗自惴惴,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张昱平静了一下心境,保持心若止水的超然境界,轻轻的叩击李靖的房门,谁知门竟是虚掩的,一推就已敞开。
屋中,桌案上烛火兀自燃烧,可是看墙角卧榻上却是空无一人,李靖已是不知所踪。张昱暗自凝息戒备,缓步进入室内,口中低声道:“李兄,李兄你在何处?” 四下仔细一番搜寻,确实不见李靖踪迹。
张昱心中暗暗纳闷,暗道此人莫非日间饮酒过量,此际酒意上涌难以入睡,出去散散酒气不成?转念一想,又觉这个推论似乎并不成立。
他定睛一看桌案上放有一张素笺,走上近前,上面几个娟秀清丽的字迹映入眼帘,上书:张昱贼子,你来迟了。观其笔迹,分明是女子所书。
张昱何等聪慧,此时已是全然明白,晚间在杨素书房转角看到的黄色裙角之人可以确定是红拂无疑了。想是红拂无意中窥听到杨素父子与自己暗中商谈的内容,知晓杨素对李靖动了杀机,而她日间见了李靖后惊为天人,视其为当世罕有其匹的英雄豪杰,对李靖那种超乎寻常的爱慕使她不畏生死,及时前去告知李靖,李靖得到消息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两人想来早就夤夜逃遁了。
此时张昱并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他自负谋略武艺无不是上上之选,本不屑这种低下卑劣的手段,今晚为了迎合杨素父子不得不说违心之言,不得不行违心之举,已是令他十分压抑难受,此际看李靖得以逃脱,心中也是暗自为之高兴。
张昱暗暗在心中对自己说:“我要堂堂正正的在沙场上击败李靖,日后疆场上如能与这样的对手相逢,也算平生快事。”
可是很快惆怅又笼上心头,红拂那明艳照人的模样不时闪现眼前。张昱清楚的知道,自己此生已经永远失去追求红拂的机会,再也没有机会凝听那不似人间所有的天籁。不光如此,恐怕在红拂看来,自己还是一个阴险歹毒、卑鄙无耻的小人,这种被心仰女子鄙夷憎恶的感觉让张昱郁闷无比,几欲吐血。
同时他也对红拂暗自钦佩不已。一个歌姬竟然有如斯胆识去相助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竟然甘冒奇险来违逆权势滔天的越王杨素,这种侠肝义胆让身为男儿身的张昱亦自汗颜,纤纤弱质更胜须眉,当真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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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来到自己住处,上了床倒头就睡,直至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他赶忙起来洗漱一番,此时仍觉头痛欲裂,不禁暗叫一声惭愧,为自己如此贪杯而汗颜。
张昱正在自责时,来一小厮,言道越王千岁有请。当下小厮提着灯笼头前引路,张昱随其来到杨素书房,进屋一看杨玄感也在。
偌大的书房中,烛火闪耀,时而爆发出一声脆响。半人高的落地屏风上绘着竹林七贤图,图上人物在烛光映照下栩栩如生。三尺高的鎏金五足兽首香炉内,燃烧着皇族才能拥有的异种香料,一阵阵幽馨从镂空中悄然散发,怡然如兰,飘满整个屋子。
杨素示意张昱坐下,喝退左右侍婢,然后目光炯炯地望着张昱和杨玄感,道:“你二人今日席间观李靖此人如何?”
杨玄感略一思忖便道:“要说这李靖确实了得,爹爹你源自诸葛武侯八阵图,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六花阵法,在此人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实是令人击节惊叹。”
张昱也由衷赞叹道:“依小侄看,此人惊才绝艳,人中龙虎,深怀纵横之才,有吴起、尉瞭之谋,世上能与其争锋者寥若晨星。”
杨素踞坐在胡榻上轻轻颔首,微阖双目,状若深思,半晌也没有言语。
杨玄感奇道:“爹爹您这是何意?”
杨素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杨玄感,没有回答,脸色却一点点地冷了下来。书房内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片刻,杨素忽地发出一声浩叹,道:“此人胸有山川之险,腹有安邦定国之略,实属于张子房一流的人物。观其面相呈虎豹豺狼凶邪之气,桀骜不驯,绝非甘为人下之辈,若是老夫自然可以从容掌控,然老夫自知时日无多,感儿你浮躁轻飘,根本驾驭不了此人。” 说完此言,他的面容变得愈发阴沉,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杨玄感面露不服之意,但张了张嘴未敢言语。张昱则将杨素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悟。
杨素又对张昱道:“贤侄你不是外人,有甚话但说无妨。”
张昱闻言一惊,脑海中极快思忖,他自幼聪颖异于常人,成年后更是智谋心机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已知杨素必是心中有了定计。
席间自己见李靖酒酣后狂态毕现,虽对杨素自是恭敬有加,不敢造次,但对杨玄感却隐隐不屑,有小视之意。以杨素心性之决绝,如果不能驾驭掌控李靖,就绝不会留下与杨玄感日后沙场对决的强劲敌手。魏晋以来世家大族的用人准则向来是顺者昌、逆者亡,人才不能为我用之则必杀之,此际杨素的问询只不过是看自己谋略眼光如何,也顺便察看自己是否对其父子真心效忠。
自己若不能看到这一步,不能表现出应有的智慧才能,一则被杨素小视,二则不附和杨素之意的话,也会被其排斥在核心圈之外。自己初来京城,毫无根基,孤立无援,若没有杨素大力相助的话,无论自己心志多高,野心多大,也终将是空想一场,不可能实现。如今自己到越王府已经多日,杨素对自己尚未完全信任,隐隐存有一丝防范之心,此次表决效忠的良机自己绝不能错过,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想到此处,张昱心里暗自叹息道:“李靖啊李靖,乃是杨素已有杀你之意,你就怨不得某家心狠了!”
于是张昱一咬牙,面露冷厉道:“王爷,休怪张昱唐突,这李靖实乃枭雄之辈,深谙权谋机变,非久居人下之徒,与其留给别人作患,不如趁早除之,也好为日后小王爷问鼎天下扫清障碍。”
杨素那双隐含威芒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了张昱片刻,似乎要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彻底看透。
忽然,他站立起来,仰天大笑数声,缓步走上近前,拍了拍张昱肩膀道:“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贤侄,老夫与你父亲乃刎颈之交,当年你父亲未能出山助我,可谓老夫生平大憾,今日有你老夫可以无憾了。日后你与玄感要兄弟同心,一道完成父辈未了的心愿。”
张昱拜倒言道:“王爷,小侄敢不效死力。”
杨素连忙扶起张昱,正色道:“事不宜迟,今夜三更就得动手。贤侄你勇武过人,就由你亲自去取李靖项上人头,切记速战速决,不要惊动别人。”
张昱点头称是。
忽然张昱眼角余光发现门外转角处隐有黄色裙角闪晃,倏忽不见,也只有在他所在的这个位置,才有可能察觉。张昱目力心智何等过人,见这衣衫自己无比眼熟,一番思忖下已是了然,这隐匿窥听之人必是杨素的宠爱歌姬红拂无疑。他感到十分费解,不知这红拂为何如此鬼祟,心中虽然吃惊,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
张昱本欲告知杨素,可转念一想如被杨素所知,以其人的行事手腕是必杀红拂无疑,免得此事经红拂之口泄露出去,届时人人知晓杨素忌贤害能,凭空坏了他礼贤下士的名头,这可是杨素绝不能容忍的。
张昱心中对自己默默呼道:“张昱啊张昱,难道你真的狠毒若斯,为了功名不择手段,害完了李靖,现在连一个少女也不打算放过吗?这样你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吗?”
想到此处他打定主意,绝不对杨素父子提起此事。于是在问清李靖住处所在位置之后,张昱肃然对杨素道:“王爷,时辰不早,小侄先去准备一下,三更时自去动手,请王爷放心。”
杨素微微颔首,没有出声。烛火跳跃,照得他脸上明灭变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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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三原李靖

张昱一听不敢怠慢,跟着小厮急匆匆来到宴席间。进屋一看就见席上觥筹交错,众人正在开怀畅饮,越王杨素父子皆在,席中还坐着一位白衣男子。
就闻琴声阵阵,忽缓忽急,忽高忽低,如珠落玉盘、山泉流溅又似松风远拂、月高林表,实是妙绝人寰,无比动听。一道淡紫色纱帘后隐约可见一黄衣女子盈盈跪坐,正自俯首弹奏,虽然纱帘模糊了身形,却挡不住那曼妙的风姿。
张昱心中知晓,此女定是适才紫衣女子口中所说的红拂了,不禁微惊,想起适才庭院中这个少女离去时的勃然色变,一时浑身变得不自在起来。
看见张昱进来,正中主位上的杨素大声叫道:“贤侄你方才那里去了,老夫吩咐人找你多时了。”
张昱慌忙拱手答道:“回王爷,刚才小侄寻个僻静之处习练了一下拳脚,不知不觉耽搁了好长时间,还请王爷恕罪。”
杨素大笑道:“年轻人不沉迷于安乐,何罪之有?快快入座,待老夫为你介绍一位英杰相识。”
言罢,杨素指着席中白衣男子对张昱道:“此君乃雍州三原李靖李药师,乃是当世英才!适才老夫用引以为傲的六花阵法与他演示一番,竟在盏茶内被其一一击破。老夫阅人虽众,还属李君为最!”
白衣男子慌忙站起身言道:“千岁谬赞,如此折杀李靖了。”
此时张昱上下打量了李靖几眼,见此人身高八尺开外,头戴青色幞头,一身素白长袍,别无其他装饰,约三十岁上下,额角广阔,眉宇坚毅,气度清华,颔下些许短须,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自有一股巍峨气度,令人油然心折。
接着杨素又为李靖介绍了张昱。
李靖其实在张昱一进屋时就已暗中打量着他,此番见杨素贵为王爷,言辞中对这个人也是毫不掩饰赞赏之意,心中很是称奇。再仔细一看,李靖不禁暗暗喝一声采:“我大隋果然卧虎藏龙,眼前这位少年沉稳如山,气度慑人,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人物,定是世上罕见的英杰了。”
张、李二人客套一番后再次落座。

不多时,琴声不再,万音俱息,归于沉寂,显是一曲已了,众人悠然陶醉,别生幽境,心神如洗,皆击掌叫好。
李靖看得出很受用这绝伦曼妙的琴声,轻抚颔下短须,赞叹道:“真乃天籁之音,闻之忘俗,感之失神,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矣!当浮一大白!” 说完自顾自倒满一盏酒,仰面一饮而尽。
杨素也面露得色,扬声道:“红拂,出来见见两位英杰。”
那黄衣女子低声应了一下,掀开纱帘,手持红色拂尘,轻移莲步走了出来。
杨素一一将李靖和张昱介绍给这位叫红拂的黄衣女子。红拂也垂眸敛衽,给二人见礼,然后走至杨素身后侍立。
李靖此时也似乎被红拂的美艳所吸引,深深看了眼前这个女子几眼,眸子里欣赏之色一闪而逝,接着变得若无其事起来,端起酒盏再度相敬杨素。
张昱素喜豪饮,未料李靖也是酒量甚豪,两人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之际,张昱暗中观瞧,但见这红拂正在悄悄上下打量着豪饮中的李靖,炽热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敬爱慕之意,似乎在她的视线里只有李靖一人存在。
张昱顿时觉得口中苦涩无比,心中没来由一阵酸痛,暗忖如此佳人竟是一个歌姬,怎不让人扼腕叹息。他又暗暗对自己道:“张昱啊张昱,男子汉当扬威天下,裂土封侯,你在越王府下寸功未立,反倒打起人家歌姬主意,真是可耻可恶!”
想到此处张昱收敛心神,抛下杂念,再度举盏畅饮。只是偶忽之间他的眼神掠过这个叫红拂的美艳少女,看到她正眼都未曾瞧向自己,显是对自己怨恨未消,又不免黯然神伤。少年人知慕少艾,即使心性再如何深沉也难以免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天性也!
宴罢,杨素父子、李靖、张昱等人皆面红耳赤,醉态可掬。杨素不禁叹道:“老夫数年未有今日之乐也!”
见天色不早,杨素命人带李靖前去府中别院歇息,自己也自回房,宾主尽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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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小老头 于 2017-10-4 23:27 编辑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缥缈不定的琴声,张昱原知音律,一听之下,便知弹者不凡,不禁心中大奇。这些天他对杨素父子已经有了初步了解,这两人都是心狠手辣、杀伐决断之人,绝非抚琴弄箫之辈,这王府中乃是何人在弹奏呢?
想到此处,好奇之心大盛,当下他循着琴声信步寻觅,想要看个究竟。
不觉转过几个曲折的回廊,穿过狭长的甬道,来到一处半敞开的院落前。琴声已渐渐清晰,近在咫尺。张昱略一犹豫,终还是迈步跨入院中。
院内一角,有一袭六角凉亭,只见亭中正坐着一位黄衣少女,修长绝美的娇躯包裹在曳地的长裙中,此时正背向着他,神定气闲地以纤纤玉手抚琴。
张昱不敢造次近前,害怕落个唐突之名,于是静静站在一旁倾听。
只听琴声悠扬,有若天籁,轻灵空寂。一时间张昱好像被琴音带到了江边春夜,乘着一页扁舟荡漾在水天之间,烟波浩渺,幽远宁静,天上一轮清寒孤月伴随潮声袅袅升起,极目四顾,清冷的月光宛若水银流动,为万物披上一层薄薄的轻霜。
张昱心神完全为之所夺,纠结在心头的郁闷与浮躁仿佛一瞬间被涤荡干净,尘欲顿消,竟生出抛却凡世俗务、享有清风明月般淡雅生活之念。
不知不觉间一曲奏毕,余音袅袅,渐渐消去,复归寂寥。张昱犹自沉浸其中,过了半晌他不禁抚掌称绝,望向黄衣少女的眼神中充满了惊奇和钦佩之意,只觉此曲不应现于凡间。
亭中少女受此惊吓,猛地站起,转过身来,只见满头乌丝如瀑布般随意披散,玉骨冰肌,眉目如画,濯濯如春日柳,滟滟如水芙蕖,真是神光离合,让人不敢逼视。整个人如同她的琴声一般素雅高洁,蕴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天地灵秀,仿佛深谷幽兰又似仙女谪落凡尘。
张昱此时方回过神来,深恨自己孟浪,不知此女乃是王府中何许人物,自己擅入女子栖身庭院之中,还大声叫嚷,与登徒子何异?真是枉读诗书也!此女很有可能便是杨氏父子之家眷,此番事情若被他父子二人知晓,肯定鄙薄自己,甚至勃然大怒,毁了自己大好前程。
  张昱心中正在七上八下之际,就闻少女言道:“这位公子驾到,小女子未曾远迎,失礼了。” 其声娇脆,宛若黄莺初啼,悦耳至极。
张昱顿时面红耳赤,绕他心性再如何深沉,毕竟还是一介少年,正值情怀初开的年纪,初见如此美艳动人的少女,一时也是讪讪地说不出话来,心中荡起阵阵涟漪,涌出一种自己也没法说清的情绪,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少女看到张昱的窘状不禁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丹唇微启,皓齿如雪,娇嗔道:“敢是小女子粗鄙琴声污了公子尊耳,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这时候张昱已经恢复平静,冲黄衣少女微微一辑道:“在下孟浪,冒昧入内,被姑娘通神入化的琴音吸引,以致一时失态,搅了姑娘清兴,还请姑娘恕罪,在下这就离开。”
黄衣少女刚欲言语,就在这刻匆匆跑来一紫衣少女,老远就大喊:“红拂,红拂,你这丫头又偷偷跑这来了,王爷命你现下速去前厅为客人弹奏。”
看见一旁的张昱,紫衣少女慌忙行礼,恭敬言道:“原来是张公子,奴婢给公子您见礼了。”显然知道张昱乃是王爷尊客。
张昱心中顿时如同被铁锤狠狠击打了一下,眼前这位清丽绝俗的玉人竟然只是一个歌姬,一个低贱的歌姬,少年心中的美好向往顷刻间轰然倒塌,一时他呆若木鸡,对紫衣少女的恭顺见礼视而不见。
现如今豪门巨富之家,都专门养有歌姬,以色艺取悦客人,这压根就是司空见惯之事,更是一种风尚。歌姬可随意赠送、买卖,等同于私人财产。主人的地位越尊崇,财富越惊人,府中蓄养的歌姬也就越多,如果很少或者一个没有反倒令人奇怪,更会惹人耻笑。
黄衣女子将张昱变幻的神色看在眼里,似是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思。她顿时秀眉倏扬,脸罩寒霜,冷冷道:“看阁下仪表非池中之物,没料到也是这般凡俗之人。” 言罢迅速将面前的瑶琴放入琴囊中,抱在怀里,看也不看张昱一眼,与紫衣少女匆匆离去。
张昱心中百味交集,泛起惆怅悲凉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波动的心境,勉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恍惚间回到住处。
王府内一小厮此时正在门前守候,面露焦急之色。看到张昱回来后他喜出望外,迎上前来言道:“哎呀,张公子让小的一番好找。越王千岁有贵客来访,正设宴相待,特令小的前来请公子赴宴。烦请公子快些,千岁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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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游园惊美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杨素好像浑然忘了张昱此人,不再接见他。倒是杨玄感一改倨傲之态,对张昱变得很是亲近,时不时地邀请他到洛阳出名的一些酒店、青楼寻欢买醉,倚红偎翠,也让张昱有机会结识洛阳城内许多纵酒狂欢的王孙贵胄。
张昱人长的气宇轩昂,潇洒风流,加之学识渊博,口才极佳,所以非常受欢迎,很快就融入了这些人的圈子里。
这些人大都和杨玄感一样,勋贵出身,有着显赫的家世,整天只知道夜夜笙歌、一掷千金、变着花样来取乐。张昱对这种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生活极不习惯,心中很是不耐,但他也不便违拗杨玄感一番好意,凭空使这个公子哥不快。
张昱天性深沉,对杨素的态度虽然疑惑难解,仍克制住探问的欲望。他预感到杨素不会就这样忘记自己,否则杨玄感对自己不至于如此热心笼络。

这一日,住在王府后院的张昱一觉醒来已是巳时时分,头兀自昏昏然,敢情昨夜与杨玄感一道饮酒过了头。看着从雕花窗棂中射进来的明媚阳光,张昱不禁怔怔出神,心中的压抑感无比强烈起来。
自小自己母亲便病故,童年里没有别的记忆,总是父亲的许多故旧一拨一拨地来教授自己弓马刀剑,琴棋书画,兵书战策,父亲对自己这个独子虽然疼爱,在学业上却容不得自己有半分懈怠。
自己不远千里奉父命前来投靠杨素,为的就是博取功名,不负一身所学,追求的绝非眼前这种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大丈夫活于世上“纵使不成霸王业,亦将挥剑主沉浮”,不料杨素行事出人意料,难以测度,把自己晾在这里不再过问。
想到这里张昱心中愈发不快,索性不再去想,起身简单洗漱一番,拿起挂在壁上的宝剑,来到院中。
轻扣机簧, “铮”的一声清越龙吟,长剑已然出鞘,张昱看着掌中这把授业恩师所赠的锋锐宝剑,就见剑身如一泓秋水,寒气浸人,在日光下耀眼生花,发出道道光芒。
张昱低喝一声,眼中射出别样神采,纵身一跃,挥舞起宝剑,使出师传独门剑法。青锋游走,寒光闪闪,剑光如虹,夭矫灵动,虚实莫测,进退无常,时而如飞燕回旋,时而如闪电凌空,他的一颗心也随着剑势而跳跃不已。
紧接着张昱将手一扬,掌中剑有如出海白龙,呼啸而出,恰恰插进挂在一侧树上的剑鞘之中。
他试了试额头沁出的汗水,胸中块垒有所松动,似乎心情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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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负手在门前静候。不多时,小门打开,刚才进去通报的那个家奴一路小跑出来,向张昱行了一礼,恭声道:“这位公子,恕小的眼拙,适才多有冒犯,还望公子原谅小的鲁莽无知。越王千岁有请。”
张昱微一拱手示谢,随着此人从偏门进入。
一路行来,越王府内院落重重,景致大气而恢宏,殿阁巍峨,亭台富丽,曲廊环榭,每一座建筑的设计都巧夺天工,独具匠心,衬着飞瀑流泉,假山怪石,显示出主人无比高贵的身份。府中锦绣罗绮、衣香鬓影的妙龄美婢来来往往,令人目不暇接。
在家奴的引领下,张昱穿庭院,走回廊,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僻静院落内。他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即将面对的是大隋朝最有权势的越王杨素,这样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前方凉亭内,赫然有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老者负手而立,身材伟岸,双目深邃若海,锐利如锋,有一股透视人心的魔力与威严,虽发丝已有多处斑白,脸上镌刻着风霜的痕迹,可周身上下依然气势逼人,这种气势是久居上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才会具有的。
张昱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位老者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越王了,当下慌忙近前见礼。
行过大礼后,张昱从怀中掏出父亲的亲笔书信,恭恭敬敬地将其递交于杨素。
杨素仔细的看完信后,手抚长须,盯着张昱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现如今即便是朝中品衔极高的文臣武将见到老夫也莫不战战兢兢,此子却能气度沉稳,不卑不亢,不露一丝怯相,倒是个人物。”
杨素和蔼道:“老夫与你父亲情若手足,故贤侄不必拘束。不知你父现下可好?”
张昱道:“劳王爷挂怀,家父一切安好。”
杨素闻言面露欣慰,接着又道:“你父信中言你少时就勇力过人且长于谋略,胸怀抱负,志向远大,他的眼光断断不会有错。贤侄若不嫌弃,就在老夫府中暂且歇息,明日待老夫修书给大将军新文礼,为你谋个晋升之阶便是。”
“王爷恕罪,小侄不敢虚言,实不愿到新大将军处。要知小侄才疏学浅,冒然前去只会坠了王爷威名,小侄甘愿跟随王爷身后以供驱策,也好多多历练,若能学得王爷一成本领,何愁不扬名宇内?博个封妻荫子更是易如反掌也!” 张昱大声答道。
杨素纵声大笑,双目之中露出欣赏之色,道:“痴儿,在老夫面前无需这般逢迎,廷芳既已将你托付于老夫,老夫又怎会不答应你这个小小要求。来来,见过你兄长玄感,以后你们要亲若兄弟才是。”
张昱又对杨玄感见礼,道:“小弟见过兄长。”
杨玄感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点点头,淡淡道:“不敢。”
张昱看杨玄感神色冷傲,自己向他拱手,他连礼都没回,心中不禁有气,暗道:“看来越王千岁的这个儿子也是纨绔子弟。”
张昱终究碍于杨素面子,不好形之于色,依然面含微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杨素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同时也对儿子的狂妄无知极为感慨。
杨素不再多说,安排管家带张昱自去歇息。
看着张昱远去的背影,杨玄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爹爹,此人言辞看似谦逊,实则桀骜不逊、狂妄得很,也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
杨素脸色一沉,训斥道:“你啊就是小看天下英雄。此子龙行虎步,英华内敛,迥异凡俗,有大将之风,假以时日,必成伟器,如锥处囊中,其未立见,万不可等闲视之。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人的名头将会传遍整个大隋上下,我平生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眼。况且就算此子无成,他也是属于咱们这个阵营的,难道要将他推到敌人那边吗?”
接着杨素又幽幽一叹,语重心长道:“最近皇上对我愈发猜忌,咱们要早点未雨绸缪才是。爹爹已老,来日无多,不可能给你一世的风光,以后你要自己独自面对风刀霜剑了。对天下英雄能笼络的就一定要笼络,尽量收为己用,这些人就是你最大的本钱。你弟弟积善才智平庸,急躁任性,不堪大任,今后我杨家就指望你来支撑了。你可要挑起这副重担,万万不要让我失望。”
杨玄感闻言拜倒在地,心悦诚服道:“爹爹洞明时势、深谋远虑,孩儿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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