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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枭雄本色

李密听完王伯当一番言语,面色顿时缓和,为之释然,看来目前两人皆属亡命天涯、同仇敌忾之辈了。这王伯当在河南、河北等地绿林道上势力极大,人脉极广,眼下自己乃是钦命要犯,偏偏实力单薄的可怜,少不得要借助此人一番了。
想到此处李密温和地笑道:“王兄弟,没料到你也是如斯英雄了得,胆色过人,实不相瞒,昔日杨公玄感麾下之李密便是在下。”
王伯当闻言不禁大为震惊,他虽然猜测眼前之人定是朝廷四下侦缉的谋逆要犯,可也没料到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李密李法主。也许是英雄相惜抑或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两人相谈甚欢,不一会就相互引为知己。
此刻两人均觉得饥肠辘辘,疲累不堪。于是李密提议到附近村落上寻点裹腹之物,反正此处甚为僻静,一时倒不用担心隋军追至,王伯当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当下李密将王伯当搀扶起,两人跌跌撞撞来至附近一村落前,才发现只是个八九户人家的小庄子。屋室稀落破败,再看看有好几户早已经人去屋空,里面灰尘蛛网遍布,显然是主人在此地难以生存,逃难已久了。
寻遍整个庄子,只有五户人家有人,也皆是老弱病残之辈,这些人看到李密、王伯当二人浑身浴血的模样惊骇欲死。李密忙对众人温言相向,言称自己乃是过路行商,路遇强盗打劫,其他伙伴均已被害,只余自己和管家二人逃得性命,好不容易哄得这些村民相信。
村民很是质朴,相信李密二人所言后,其中一位老翁微微叹息道:“现今这是什么世道啊!两位若是不嫌弃,请到寒舍歇歇脚。”当下他便将二人带至家中。老翁的宅子在村庄最东首,院内杂草丛生,墙壁白灰早就脱落得不成样子,几根树棍被绳子捆在一起充当门板。
时逢战乱,贫苦农家更是无以果腹,好不容易整出点菜稀饭和几个黑乎乎的窝头,李密和王伯当却也是一通狼吞虎咽,只觉平生美味莫过于斯。
有东西下肚后,二人均觉得体力恢复了许多,王伯当的面上也有了一丝血色。李密见他很快变得龙精虎猛起来,对他的强悍体力也不禁暗暗称奇。
此时李密靠在墙上想休憩一番,王伯当却抬手捡起李密放在一旁的单刀,缓缓站了起来。
李密见状面色为之一变道:“兄弟,你这是何意?”
王伯当阴恻恻干笑两声,也不言语,抬脚走了出去。
李密缓缓站起身形,就闻屋外惨呼声四起,不多时王伯当手提单刀走了进来,刀身上犹自鲜血淋漓。
李密冷冷的看着王伯当,目光冰冷如刀。一旁的老翁吓得魂不附体,躲在李密身后,一时体若筛糠,瑟瑟发抖。
王伯当将长刀递交李密手中,阴阴道:“兄长,你我二人行踪决不能泄露出去,如果不将此地众人杀死,决计难保不走漏风声,成大事者岂能行妇人之仁,小弟冒昧了,还望兄长赎罪。”
李密默然不语,忽然展颜一笑道:“咱家岂是怪罪兄弟,只是兄弟行事如天马行空,全然不着边际,密一时甚为惊叹罢了。”
王伯当闻言哈哈大笑。
李密接着沉声道:“此地绝非久留之地,不知兄弟有何打算?”
王伯当言道:“兄长但请放心,咱家自忖在这河南道上还有几分人缘,前些日子单雄信瓢把子言称将投靠河南瓦岗寨,那里大当家翟让乃是当世英豪,麾下义军业已过万,目前声势无两,你我二人此番不如就去投奔瓦岗寨如何?”
李密沉思片刻,颔首称是。
缓缓转过身来,李密看了看身后惊恐万状的老翁,轻声叹息道:“老人家,实在是对不住了!”说完手中长刀一掠,老翁来不及发出惨呼,白发苍苍的头颅已是滚落在地,无头尸身倒落血泊之中。
王伯当见状一挑大拇指,笑道:“小弟就知道兄长你是成大事的人。”
李密微微一笑,口中言道:“兄弟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大业十年(614年)二月辛卯,远在塞外的张昱听到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消息,英明神武的大隋皇帝杨广下诏集结举国军士,号称百万,宣布开始第三次征讨高句丽。
张昱无法理解大隋皇帝为何还会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决定。对这个消息,他只能报以苦笑,喃喃自语道:“这个皇帝已经无可救药了!”
杨广诏曰:“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诸侯,令行天下。卢芳小盗,汉高祖尚且亲戎,隗嚣余烬,光武帝犹自登陇,岂不欲除暴止戈,劳而后逸者哉!”
在诏文中杨广把自己说成是与汤武一样的圣王,要除暴止戈,为御驾亲征高句丽寻找依据,显得振振有词。
皇上执意要三征高句丽,文武大臣没有人敢进谏劝阻。大家都知道这位主上的脾性,如果反对,轻则罢官,重则杀头。
临行前,杨广命屈突通为关内讨捕大使,负责镇压各地叛乱。
一路之上,无数出征兵士害怕战死异乡,纷纷寻机偷偷脱逃。杨广闻奏,暴跳如雷,他震怒之余颁下严令,凡脱逃者一律斩杀。大将军宇文述依据圣意,将抓到的脱逃士卒计一千余人全部斩首示众,以这些人的鲜血来涂抹战鼓,以示惩戒。可血腥的杀戮依然无法阻止愈演愈烈的脱逃之潮,对出征士卒来说前去高句丽就意味着死亡,而脱逃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七月葵丑,皇帝御驾方至辽河边上的怀远镇。等到怀远镇时,这支充满恐惧和抵触情绪的征讨大军仅余三十余万人。
当月,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领水师自东莱起航,渡过渤海,在辽东半岛南端登陆,攻打卑沙城,击败高句丽守军,挥军直奔平壤。
而此际高句丽因屡遭隋军攻打,子民死伤无数,田地荒芜,经济崩溃,举国业已困顿不堪,再无实力抵挡隋军的攻势。于是国主高元遣使乞降,递上降书顺表,俯首称臣,表示自己受奸人蒙蔽,冲撞上邦,现如今已是幡然悔悟。为表诚意,高元特意将因杨玄感叛乱而投奔高句丽的隋朝大臣斛斯政关进囚车,献于杨广。
杨广大悦,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高句丽选择了投降,无疑是慑于自己的威势,自忖天朝上国的尊严已经成功得到维护,没有必要再与这些蛮夷小国计较,更大度地原谅了他原本恨之入骨的小丑高元,于是下令班师回朝。
三次征讨高句丽,付出数十万将士性命,损失无数物资装备,致使国内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强大的王朝由盛转衰,最后得到的只是一纸毫无疑义的降书,此次东征就这么怪诞离奇地落下了帷幕。

大隋水军大帐中,统兵大将来护儿正暴跳如雷,有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守卫在大帐四周的卫士均神情紧张,忐忑不安。
来护儿一边挥动双手高声怒骂,一边在大帐中疾步走来走去。猛地他止住步伐,拔刀出鞘,奋力劈下,将面前楠木帅案砍为两段,案头上的令箭和文书撒得满大帐都是。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皇帝陛下要求撤军的诏书。此际大隋水师已至平壤,高句丽水军大部已经被歼,眼见高句丽指日可平,可皇帝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下旨撤军,视军国大事为儿戏,这让来护儿有一种如雷轰顶的感觉。
来护儿痛心疾首道:“三度出兵,未能平贼,此番班师,不可重来,可谓前功尽弃,无数将士战死辽东竟换得此种结局,真是天地不容!”
平静了一下语气,来护儿面露不甘之色,他环视帐中呆若木鸡的部将,沉声道:“今高句丽举国困弊,野无青草,我部大军雷霆击之,不日可克,来某愿继续进兵,径围平壤,取其伪主高元,献捷而归,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长史崔君肃闻言大声道:“将军万万不可,若抗诏攻打平壤,皇帝定然震怒,届时我等劳而无功,反倒皆死无葬身之地。” 其余诸将也均感恐惧,不愿劳而获罪,纷纷劝来护儿奉诏退军。
来护儿见众属下目中无不流露哀求,甚至是恐惧之意,连至交崔君肃都坚决反对,再想到因为自己一人抗旨不遵而连累诸多下属也于心不忍,一时意态萧索,感觉全身上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下令水军班师回朝。

杨广一回到洛阳,就迫不及待地打算收拾自己恨之入骨的斛斯政。
宇文述十分了解皇帝的想法,上奏道:“斛斯政之罪,天地所不容,人神共愤。若同常刑,乱臣逆贼何以惩肃?请变常法。”
杨广深以为然,决定用常人难以想到的刑罚来惩治叛逆斛斯政。
杨广下诏将斛斯政押到金光门外,绑在柱子上,让文武百官都操起弓箭向其射击,每人不得少于三箭,顷刻间将斛斯政射得如同一只刺猬一般。等斛斯政周身遍插箭矢惨死后,杨广又使人残忍地割下其尸体上的肉并放在油锅中炸熟,令文武百官逐一吞食。皇上有旨,谁敢不从,不一会儿,场中就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骨架。然后杨广下旨,将斛斯政尸骨焚烧扬灰。

而此际,河南义军瓦岗军声势日盛。大当家翟让麾下除了李密、王伯当、单雄信、徐世绩、谢映灯等当世豪杰而外,就连贾雄、李玄英、房彦藻等奇人异士也纷纷来投,一时瓦岗寨风云际会,群英荟萃,一段壮丽雄浑的史诗正式拉开了帷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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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塞北阴云

大业十一年(公元615年)的八月,大隋皇帝杨广下令征调河北民夫壮丁十余万人,凿穿太行山,开辟通往并州的大道,方便巡行车驾行进。一切就绪后,杨广再度率领后宫嫔妃和文武扈从,浩浩荡荡地从太原行宫出发,开始出巡塞北。
虽然高句丽已然归降称臣,可一弹丸小国竟敢屡次挑衅上朝,说明大隋王朝在四海之内的威仪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削弱,这种感觉让杨广无法容忍。
现在北方的突厥人也变得不安分起来。这个部族起源于西海之东,善于骑射,后来逐渐东迁,他们本来是柔然人的臣属,因铸铁技艺高超,成为柔然人的锻奴,后来突厥日益强大,灭掉了柔然,成为草原霸主。在开皇年间,文帝杨坚采用大臣长孙晟的离间之计,使得突厥东西两部多次内讧。两股势力水火不能相容,大兴刀兵,突厥人元气为之大伤,难以对大隋形成威胁。至仁寿三年,亲近大隋的启民可汗成为整个北部草原的共主。文帝示恩,将一宗室之女封为义成公主,配于启民可汗为妻。
大业三年夏,登基不久的杨广车驾自洛阳出发,第一次北巡突厥。启民可汗与义成公主率部属至行宫拜谒,献战马三千匹,其余突厥各部也纷纷进献牛马。杨广则慷慨予以回赠,光是启民可汗就得到布帛万段,而后杨广又赐启民可汗“路车乘马,鼓欢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王之上。
当时大隋王朝的强盛与富足令启民可汗叹为观止,十分仰慕臣服,他认为没有谁能够抵挡这样强大的帝国。启民可汗甚至上表请求杨广准许突厥人改穿汉人服饰,虽然最终未获许可,也显示了在大隋王朝的天威之下,这些蛮夷小族是多么的俯首帖耳。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悄然发生改变。大业六年,原先的启民可汗病死,其子阿史那咄吉继位,称始毕可汗。此人雄心勃勃,率部陆续吞并一些小的草原部落,实力大增,麾下有十数万控弦之士,隐隐成为草原上最大的霸主。依照突厥习俗,始毕可汗纳隋朝宗室之女义成公主为妻,大隋与突厥实质上仍相当于翁婿或者君臣之间的关系。偏偏这个始毕可汗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那样驯顺,继位后不久就开始轻慢大隋王朝,屡屡兴兵犯关寇边,劫掠边塞州县,掳夺人畜财产。边境附近的百姓苦不堪言,许多人不得不举家内逃。
导致大隋与突厥关系恶化有一个重要原因:就在前年,黄门侍郎裴炬按照杨广的诏谕,效仿已故名将长孙晟昔日离间东西突厥的做法,欲分化日益强大的突厥,他悄悄接触了始毕可汗的弟弟叱吉设。叱吉设这个人也是突厥的一个重要人物,麾下部落有部众十余万。裴炬代表杨广许诺将一个宗室之女嫁给叱吉设,封其为南面可汗。可是叱吉设十分畏惧始毕可汗,不敢接受这个诱饵,同时将这件事告诉了始毕可汗。始毕可汗对大隋离间自己兄弟的歹毒图谋切齿痛恨,从那时起,他就存有报复之心,准备一待时机成熟就南侵大隋。
这次出巡,杨广试图重演大业三年北巡突厥启民可汗营帐的故事,意在再度震慑这些不服王化、蠢蠢欲动的蛮夷,重树天朝上国的无上尊荣与赫赫威仪。

雁门关外,峰峦之间有一处平缓开阔的地带,树林繁密,水美草肥,无数飞禽走兽出入其间。
此时这个地方忽然涌出一支数万人的队伍,鼓角低昂,旌旗遮天,人喊马嘶,鹰飞狗逐,大群被惊起的鸟儿惶惶鸣叫着飞起。原来是皇帝杨广的出巡御驾抵达此处。而此刻雁门地带的气候是云淡天高,清爽宜人,非常适合狩猎和演武。
杨广此番旧地重游,观赏了在中原难得一见的塞外美景,刚才又亲自策马引弓,成功地射杀了不少猎物,一时志得意满,极为快意。
他跨坐在身高体长的神骏白龙驹上,一手执缰,一手擎鞭,想起了当年自己领军北击突厥的往事,一切好像昨日刚刚发生的,不禁豪情大发,即兴赋诗一首,口中高声吟哦道:
    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
  毡帐望风举,穹庐向日开。
    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
  索辫擎膻肉,韦鞲献酒杯。
  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
这首诗杨广信手拈来,其中借用了东、西两汉呼韩邪单于归顺的典故,确实豪迈飞扬,文采不凡。
新诗甫出,杨广身侧的大臣近侍纷纷叫好,谁也不甘人后,皆道陛下文治武功超越秦皇汉武,空前绝后,旷古烁今,适才这首气魄雄浑的新诗必将流传千古。一时阿谀奉承之词滚滚如潮,极尽谄媚之能事。
而随行人中一个少女却是紧锁纤眉,神情抑郁,绝美的脸上显露着忧伤,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大隋景阳公主。
自从张昱在她的生活中凭空消失之后,公主心若死灰,转而一心向佛,拒绝了无数豪门贵胄少年的求婚,杨广和萧后屡次催促,均被她以死相胁,一时拿她无可奈何,也就只好听之任之了。
此次皇帝即将出巡塞北的消息传开,侍女颦儿就再三鼓动她前去。在颦儿看来,公主一直这么愁苦抑郁下去会有损玉体,此番前往既可领略一下塞外风光,也可清一清心中阴郁。
景阳公主幼时就十分向往塞外风光,此番闻听颦儿所言也是怦然心动,所以当萧后也劝说她一道前往的时候,她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显得很是愉悦。如此轻易的应允反倒让萧后暗暗惊异,不过看到整日凄苦的女儿能够一展欢颜,还是让萧后觉得很是开心。
公主看着父皇那张苍白中带着病态酡红的脸颊,再看看四下里一张张奴性十足的面孔,心头不觉一阵厌恶,顿时意态萧索,失去了观赏塞外风光的心情。
恍惚中,公主眼前好像出现了张昱高挺的身形,正大踏步向自己走来。这个让她刻骨思念的人依然是那么豪迈,那么儒雅。
“张郎啊张郎,你我为何天各一方?今生再也无缘得见?你可知道,我支撑得好辛苦!”想到此处公主觉得伤感如同海潮一样汹涌扑来,一时心如刀绞,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眼中更是珠泪盈盈。
一旁的颦儿见状心中了然,也是黯然神伤。她近前轻轻地搀扶着公主,悄然离开了喧闹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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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无比苍凉高远,碧草接天,漫无尽头,一只秃鹫展着巨翅,正在风中逆风翱翔。
就闻一声弓弦声响,箭似流星,强劲迅疾,破空而至,那秃鹫悲鸣一声,无助地扇动着业已失去力量的双翅,从空中翻滚坠落。
张昱手执长弓,看着天空哀鸣着向下坠落的秃鹫,一时对自己的箭术也甚为自得,在左右随从羡慕敬服的眼神中,他的心不可抑制得无限飞扬。
一年的蛰伏,让他无法忍受这种枯燥的生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为战斗和杀戮而来到这个世上的,从事马贼绝不是自己的最佳选择,尤其是近期得知李密等在瓦岗寨叱咤风云的消息,更让他心痒难耐。自侯君集投靠李世民的那一刻起,张昱就知道做一个马贼是永远没有资格挑战李世民的。

突然,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接着逐渐变大,最终可以看出乃是一个人骑马向这里狂奔,奇怪的却是乘者趴伏在马背上,随着颠簸摇摇欲坠。
张昱眉头一轩,吩咐属下将此骑截住,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没有那个不开眼的敢轻易闯入。立刻身后六七个属下策马飞出,团团将这个不速之客围住,皆擎起弓箭,大声呼喝对方来意。就听奔驰的健马悲鸣一声,腿一软瘫倒在地,口吐白沫,马上乘者被甩出几步远,一头栽倒在草丛里。
张昱近前方发现此人乃是一个汉人,满脸血污,伤痕遍体,业已昏厥过去,后背赫然插着一支长箭,身上衣衫亦被鲜血染红大片。不难判断此人定是经历了一番恶战,现下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而这样的箭矢只有突厥精锐的王庭卫队才可以使用,一时张昱不禁疑云大起,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很是好奇。
曹元奎赶紧上前,见此箭入肉甚深,且在后心要害处,他冲张昱摇摇头,暗示此人之伤已是无力回天。曹元奎乃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行家,知道此际若是将箭拔出,此人立时就得毙命。他从怀中掏出金疮药轻轻洒在这个人的伤处,暂时止住流血,然后唤人拿来水袋,撩一些水至其口中。
不一会,这个神秘乘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张昱等人一袭马匪打扮,眼神中闪现一丝惊惶。
张昱沉声道:“咱家从不加害汉人,你但请宽心。”这个人忽然满面红光,眼神也变得无比清晰起来。张昱见状不禁暗暗叹息,知道乃是回光返照之状,全凭一股顽强信念支撑。
就见这个人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业已被鲜血染湿,颤抖着递给张昱。未等张昱打开观看,此人又断断续续对张昱言道:“看阁下一身汉人打扮,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黑鹰首领?在下栾玉,乃是突厥王后旧日随从。前些天突厥始毕可汗闻讯大隋皇帝御驾来至塞外,暗中集结二十余万大军准备对其攻袭。王后无意中得知此讯,她当年乃是大隋的义成公主,和亲嫁到突厥,当然不愿看到故国皇帝遭难,于是写了一封密信令我速速呈交大隋皇帝,劝他赶紧起驾返回太原,免得落入突厥大军之手。可恨事情不慎泄露,我途中遭遇王庭卫队截击,虽殊死杀出,仍旧是功亏一篑。万祈首领将此讯及时通告大隋,我死不足惧,却决不愿看到大隋皇帝陛下被异族羞辱。”
栾玉说完这番话后不禁一阵剧烈喘息,眼神逐渐开始涣散,却满含祈求之意,紧盯着张昱脸庞。
张昱满面肃然,俯下身来看着栾玉,低声道:“这位兄弟,咱家也是汉人,绝不会让皇帝见辱于异族番邦,咱家即刻安排人手通禀大隋军队,你安心的去吧。”
栾玉闻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低声道:“如此有劳了。”接着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息,头一歪就此气绝。
张昱遂令属下就地挖了一个坑,将栾玉尸身掩埋。
曹元奎在一旁轻声道:“大当家的,咱们都与朝廷仇深似海,这才被逼流落塞外,此番突厥人攻袭杨广,我等不若坐观其变如何?”
张昱霍然转身,须发戟张,双目威棱四射,直盯盯地看着曹元奎,一字一顿道:“曹元奎,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淌的也是汉人的血脉!”
曹元奎顿时面色紫涨,颓然无语。
张昱接着放缓语气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等虽为马贼,但生于大隋,长于大隋,试问各位兄弟,能眼睁睁看着性如豺狼的胡人破我城池、掳我妇孺、屠我百姓、肆无忌惮地南下牧马么?”  
众下属闻言热血贲张,皆怒吼道:“不能!”
当下张昱令一队精干属下乘上快马,将栾玉舍命传递的书信即刻送往大隋军中。
小老头按:历史上杨广虽然昏庸无道,但在诗歌上的造诣却在那个世代都属翘楚,断句小诗“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被历代奉为名句。现今流传下来的杨广诗歌大约有十余首,这首《幸塞北》其实是杨广在突厥启民可汗在位时北巡所作,这里把它变成是始毕可汗在位时、杨广北巡所作,实是小说创作所需,各位看官当不得真。
小老头按:大隋文帝开皇十九年,突厥启民可汗娶大隋义成公主为可贺敦(可汗正妻)启民可汗于隋朝大业五年去世,其子阿史那咄吉继位,是为始毕可汗,依照突厥祖制,继娶后母义成公主为可贺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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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雁门关上

手中拿着栾玉拼却一死传送出来的密信,杨广脸色煞白,双手禁不住地一阵颤抖,接着浑身都哆嗦起来。密信上殷红的血迹在他眼前无限扩大延伸,直至变成一汪血海,染红了整个视野。
杨广低低地惨哼了一声,任由书信无力地从手中滑落在地,接着他神经质地大吼道:“快点起驾,快点离开这里!”
一旁的宇文述、苏威等老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令皇帝如此失态。
苏威仗着胆子捡起密信,与宇文述一道观瞧。看完后这两个平时涵养功夫十足的重臣顿时心神剧震,悚然色变,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没有料到一向与大隋友善的启民可汗刚死,继任的始毕可汗就翻脸无情,胆敢做出突袭圣驾的事情,浑不念天朝哺育之恩。
宇文述是曾和突厥人血战过的将领,深知突厥人的骁勇剽悍,其部落中尽是策马控弦之士,自己麾下这些军卒与之一旦交锋,必败多胜少。这些胡人来去如风,说不定瞬息之间大军就能出现在己方面前,陛下现在军中,安危乃是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当下宇文述不敢延误,当机立断,命令大军即刻开拔,丢掉沉重辎重,策马扬鞭,护送天子车驾昼夜兼程赶奔雁门关隘。

雁门关依山傍险,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朝廷每年都拨发银两对城池予以修缮,加固城防,保养十分得当。故在大隋边关重镇中,雁门关的防守能力算得上第一,号称“天下九塞,雁门居首”。
皇帝的车驾一口气赶到雁门关已是夜幕降临,进了城门后,杨广的一颗心方自落地,恢复了一点点天朝君主的自信和气度。
杨广依宇文述所言,命齐王杨暕率领后军布防在雁门关西南方三十余里的崞县,形成策应之势。同时宇文述也连夜组织防御,加固强化城防工事,部署精锐军卒把守四门,还命人拆卸城内民宅的木料石条,集中起来作滚木礌石使用。士卒们紧张地将粗如儿臂的八牛弩装上弩箭,成捆的箭矢堆放在垛堞下,还有的在忙着煮沸滚油,其中加入人畜粪便与草药,这种油一旦浇到人的身上,除了将人烫得皮开肉绽,里面的毒素侵入人体也难以医治,基本上中者都是在痛苦中死去。
第二日,天色尚未完全放明,一路劳顿、正在熟睡中的杨广被一阵隐隐如闷雷般的声音惊醒。他顿感心惊肉跳,慌忙起身,在众臣子地簇拥下来到了雁门关城楼上。
居高临下,众人放眼望去,只见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遥远天际。
宇文述看了看身侧神色肃穆的苏威,沉声说道:“终于来了!”
不到片刻,这条黑线已变成漫山遍野的胡骑,出现在雁门关下。急骤的马蹄敲打着广袤的大地,仿若山崩地裂一般,声势惊人,荡起的烟尘如黄龙一般席卷过来。隋军士卒们站在城垛上都能清晰感觉到敌骑带来的震动,一些富有经验的老兵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看这架势,来犯之敌绝不下于二三十万人。
胡骑大军中,一杆三丈多高的以金狼为标志的大旗迎风抖动,清楚地告诉城头上的隋军,突厥人来了,他们的可汗也来了!
这些突厥军士个个身着皮甲,背负长弓、箭囊,手中明晃晃的弯刀森严夺目。五彩的战旗遮天蔽日,猎猎飘扬。滔天杀气仿佛能摧毁天地间的一切,让人生出无可抗拒之感。
一阵悲壮激越的牛角声响,带着亘古的苍凉,有如魔音般笼罩在雁门关上空,久久不绝。接着突厥大军陡然齐地一声呼喝,声震四下山野,如此威势把城楼上的大隋文武百官吓得魂不附体。
宇文述到底是久历杀阵的老将,此际倒甚为沉着,有条不紊地将防守命令传达下去。事到如今,惟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大隋守军在属于自己的防御位置上,执戈引箭,默默地注视着逐渐靠近的敌人。
始毕可汗是一个须髯浓密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神态威严,肤色如铁,眉锋下是一双鹰隼般犀利的眸子,一头卷曲长发被编成数股细辫,用一枚枚骨头雕刻成的珠子坠着垂在脑后。
此刻的他头戴黄金王冠,身披金色披风,胯下神骏枣红战马,端坐在高达三丈的突厥金狼旗下,冷冷地盯着雁门关的城楼,眼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一直以来,始毕可汗都厌憎着父亲的懦弱,如果说起初对隋人卑躬屈膝,是因为部落实力不够,需要大隋王朝支持,那么后来依然如此就只能是无能了。自打始毕当上了突厥可汗,这位大草原上的枭雄就有了不可遏制的野心,不愿再像他的父亲一样屈辱地跪在大隋皇帝面前。现在突厥拥有数十万可有挥刀上马的战士,有何必要要惧怕那些绵羊般的隋人。
这次率突厥大军南下入侵,是始毕可汗力排众议的结果。他彻底看穿了大隋这个庞然大物已是外强中干。原先令突厥人又恨又怕的帝国现今民生凋敝,赤地千里,乱象横生,国力江河日下,已成日薄西山之势,再不复当年强盛。多少年来,突厥一直拜服在大隋脚下,沦为附庸,忍气吞声,处处退让,今日将是突厥铁骑再展雄风、一雪前耻、扬眉吐气的日子。只要此番成功擒下大隋皇帝,那中原如画江山还不是指日可得。
收回思绪,始毕可汗徐徐抽出腰间锋锐的狼头弯刀,将这把象征着突厥王族最高权势的战刀高举过顶,大吼道:“大草原的勇士们,你们是苍狼的子孙,让长生天见证你们的勇猛,攻下此城,活捉隋朝皇帝。”
汉人的金银田地、粮米布帛都是突厥人垂涎已久的财富,貌美如花的汉家女子更是绝好的女奴,始毕可汗的话音刚落,早就跃跃欲试的突厥大军为之一阵惊天呼喊,原始的欲火在他们心中燃烧,潮水般向雁门关涌来,一个个引弓扬箭,顿时箭矢有若倾盆之雨射向关上。
杨广两股间阵阵战栗,他强自镇定,昔日的戎马生涯使他还能够鼓起勇气振臂高呼:“为吾大隋,众将士当奋勇杀虏。”
话音刚落,一支劲箭呼啸而至,“嗖”的一声从杨广头上掠过,将顶部黄罗御盖射穿了一个大窟窿,数名卫士慌忙上前用身体护住皇帝。紧接着城楼上惨叫声接二连三,已是好几个人被箭矢夺去了性命。
皇帝此时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已全然顾不上王者的威仪,在苏威等人簇拥下慌慌张张走下城楼。

突厥人的攻势虽然猛悍异常,但此次大隋护卫军卒均属精锐之师,雁门关守军多年防御边塞,守城经验也极为丰富,守城器械准备充足,加上誓死保卫皇帝的决心,一时倒也和突厥大军斗得个旗鼓相当,双方互相间皆死伤惨重。
而雁门关外的四十座小城,已被始毕可汗大军攻下三十九座,仅余齐王杨暕坚守的崞县一城。此际雁门关城内所存粮草,仅够城中十五万军民支撑二十余天,届时即使城池不丢失,守军也会被活活饿死。
身处险境的杨广脸色十分难看,坐在榻上思量许久,他目露希翼,问询左右:“诸位爱卿,雁门关能否守住?可有退敌之策?”
一帮中枢大臣皆面面相觑,闭口不语,厅堂内只隐隐听到远处城上传来的厮杀声。
“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里?”杨广心头涌出绝望,第一次觉得无比恐惧,死神离自己这个天璜贵胄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一个帝王所应有的骄傲与尊严瞬间崩塌,荡然无存。他失态地抱着年仅七岁的幼子杨杲,目中流下眼泪,哀声道:“你等窃居高位,尸位素餐,危难之际不能为朕分忧,若长孙晟在此,朕断不至此!”
众大臣闻听皇帝此番诛心之言,皆面露惭色,齐齐跪倒道:“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
倒是萧后此际行事不让须眉,她强自平静如常,不住安慰着杨广,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地言道:“臣妾身为国母,事陛下十数载,若陛下身殉社稷,臣妾愿随,无憾无恨!”
众大臣想不到萧后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也有如此胆魄,脸上都露出敬意。
一旁的景阳公主则悄然攥紧藏在袖中的一支尖锐的凤簪,脸上浮现决然,她在默默思忖,一旦城破之际,自己要如何尊严地死去。作为皇室公主,决不能忍辱偷生,落在这些异族胡虏手中,免得大隋蒙羞,朝廷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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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宇文述此时疾步走进厅堂,他刚刚从厮杀正烈的城楼上下来,眼见城外杀声震天,城内却是人心惶惶,乱成一团,不禁忧心如焚,急得直跺脚。
情急之下,宇文述对杨广言道:“陛下,突厥人势大,城中粮草业已不多,支撑不了多久,为今之计,唯有集中数千精锐勇士,护送陛下和娘娘等人从南门突围方为上策。”
未等杨广表态,老臣苏威大声道:“万万不可。”同时他不满地看了宇文述一眼,冷冷道:“此际雁门关尚在我等掌控之中,突厥人不善攻城,一时谅也难破僵局,若出门突围,马上骑射乃是突厥人长项,以短击长,殊非智者所为。况皇帝陛下乃上国天子,万乘之主,系着天下安危,岂能如此盲动,轻涉险境,宇文将军此言实为不智。”
宇文述一时为之语塞,刚才话一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所言欠妥。
尚书樊子盖也赞同苏威之言。他轻声道:“陛下身处险境,断不能存侥幸之心,万一突围身陷,后果不堪设想,眼下只有坚守雁门,挫败突厥人攻城锐气。依臣之见,今可使勇士带陛下诏书突围,诏天下诸郡募兵勤王,驰援雁门。陛下亦可亲自巡阅守城将士,抚慰城中百姓,鼓舞士气,凡守城有功者,或赏财帛或赐官爵,届时将士百姓人人争先,誓死为国,突厥狼子野心绝难得逞。”
杨广听闻樊子盖一番言论,脸上阴霾与沮丧散了许多,不觉连连颔首。
这时萧后之弟、素有直谏之名的内史萧瑀出言道:“陛下三征高句丽,劳而无功,兵疲民怨。若陛下从此止戈生息,安抚百姓,做个仁德圣君,则无论城中兵士抑或各郡军民,势必上下归心,奋力杀敌,大隋境内忠君报国之士定踊跃前来勤王。臣为社稷着想,为陛下着想,不得已而陈言,说得都是肺腑之言,请陛下三思。”
杨广听后极力克制心里的怒气,他知道此刻不是惩戒萧瑀的恰当时机,仅是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见杨广脸色不善,逆触龙鳞的萧瑀并不畏缩。他又道:“依照突厥习俗,可汗之妻可贺敦有权参与军机之事,今义成公主贵为王后,正是可贺敦。她以大隋公主的身份远嫁突厥,血脉同源,必然心向我朝,此番她暗中传讯,陛下和娘娘得以及时脱险就足以印证此事,如今不若使人向公主求援,陈说利害,请她出策使始毕可汗退兵,以公主在突厥的超然地位,说不定能收奇效。”
萧瑀此言一出,众人均觉向义成公主求援一策十分高明。
杨广也顿时感到这个萧瑀不再那么令人生厌,赞道:“爱卿真乃珠玉之言,不愧为朕的股肱之臣。”
当下有数股勇士趁夜间突厥人防守薄弱之际,带着杨广的诏书星夜突围出城,四处招募勤王大军。还有一路乔装打扮,径奔突厥境内而去。
樊子盖更是想出了一个妙招,将上百根浮木抛到流经雁门的汾水河内,每根浮木上都绑着用黄帛写就的勤王诏书,这些寄托着希望的浮木迅速顺水漂向下游郡县。
而杨广则亲巡守城将士,安抚百姓,让每一个军民都能亲切而又清晰地感受到神圣无比的皇帝陛下就在自己身边,皇帝所到之处,欢呼声惊天动地。
杨广当众郑重宣布:“突厥蛮夷,貌似强悍,实则外强中干,只能逞凶于一时。诸将士当坚守城池,努力击贼,朕决意同诸将士一道誓与雁门共存亡。此战若能保全,凡在行阵,勿忧富贵,朕绝不会任官吏湮没诸将士之功劳。”
接着他又下诏:“凡守城有功者,无官直升六品,赐帛百缎。有官衔的,封官赏赐依次升格,有阵亡者荫其子,其家由官府厚养。”
同时杨广派使者到各营慰劳将士,鼓舞士气。
全城军民皆感恩难言,涕泪交织,山呼万岁,士气和斗志空前高昂,人人争先,愿为皇帝而战,誓死护卫皇帝陛下。

(长孙晟:河南洛阳人,卒于公元609年。隋代著名军事家、外交家,官拜左勋位骠骑将军。史称长孙晟性通敏,略涉书记,善弹工射,矫捷过人,曾数度出使突厥,威震突厥朝野上下,突厥人形容他:“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 长孙晟使用离间计,成功使突厥陷入内战,最终分裂为东、西突厥,有力地缓解了突厥对大隋的威胁,为大隋保持了北方二十年的安定。长孙晟有一个女儿后来嫁于李世民为妻,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长孙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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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李二公子

宇文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雁门关守将史朝云,眉头紧皱,脸色阴沉。适才他已经得到一个并不出乎意料的坏消息,城中存粮仅够支撑三日了。本来雁门关作为边塞重镇,军需给养储备不可谓不丰,可谁都没有料到局势会突然恶化到如斯地步,以致包括皇帝陛下在内的数万人被困城中,城中原有的粮草此时显得杯水车薪。
半晌,他语气严厉地言道:“史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切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你先下去吧,老夫自有对策。”
史朝云一拱手告辞而去。
看着史朝云的背影,宇文述忧心忡忡。此际守城军士还陶醉在皇帝陛下的许诺中,一个个悍不畏死,奋勇杀敌,硬是让始毕可汗几十万大军止步在城下,天知道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会出现什么乱子。
宇文述更不敢对皇帝言明此事,陛下最近神情愈发恍惚,常常从睡梦中哭泣着醒来,不能再受刺激了,如今唯有祈祷上苍开眼,勤王援军能够早日到来。

一队数百人的骑队此际正风驰电掣般朝雁门关赶来。为首大汉风尘仆仆,手中一杆精铁打造的长槊,赫然便是张昱。此际他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冷静,饱经风爽的脸上充满了焦虑不安。
自从接到斥候密报,言称与杨广一同被困雁门关的竟然还有景阳公主后,张昱就再也难以保持古井不波的心境。公主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气质和盈盈笑语不时闪现眼前,形象愈发鲜明,使他心急如焚,夜不能眠,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公主身侧。当下他便带领麾下星夜兼程赶赴雁门关。
直到这一刻张昱方才明白,自己远非早先自我估计的那般强大,强大到完全可以摒弃儿女私情。自己无法忘记公主,这是第一个让自己真心付出的女子,那份思念只不过被深深掩埋在内心深处,并不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更加深刻地在心中萦绕,搁放不下。
张昱其实清楚地知道,凭自己的这点人马想救公主逃出生天无异痴人说梦,可他已全然无法顾及。
一旁的曹元奎本欲极力劝阻,可当他看到张昱眼中那几欲择人而噬的血红目光后,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又咽进腹中。名冠四海的张昱竟然会为一介女子方寸大乱,曹元奎不禁暗暗摇了摇头,似是难以相信。而其余马贼大都是嗜血之徒,又皆受张昱深恩,故明知此去雁门勤王九死一生,个个均无退缩之意。
忽然一名斥候来报,前方不远通往雁门关的官道处发现大队军马,观军旗竟是大隋的军队。张昱喝令众人占据一侧高地,摆成有利于策马冲杀的弧月型阵势准备迎战。此处地形甚高,适宜骑兵冲锋,再则边上生满灌丛,一时不虞被隋军发现。
张昱自忖麾下均为来去如风、骑术精通的好手,再不济也能够全身而退,因此并不担心自身安危,对眼前这支大隋军队的来意他隐隐也猜到了几分。

漫漫官道上,车辚辚,马萧萧,一望无际的队伍蜿蜒而行,大小辎重车辆绵延数里,一面刺绣“云”字的大旗猎猎起舞。
大隋屯位将军云定兴端坐马上,紧蹙双眉,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焦虑。云定兴是前太子杨勇的岳父,女儿云昭训在杨勇近前最得宠爱。旧日杨勇被杀后,他被新皇杨广罢黜弃用,因与宇文述交好,故宇文述在杨广跟前多次为其美言,称其能力超卓,弃用于野实在可惜。正好杨广也想找个机会挽救一下杨勇一案对自己声誉造成的恶劣影响,显示自己胸怀博大,于是下旨重新任用了云定兴。云定兴感恩戴德,自接到勤王诏书后,尽起麾下所属,义无反顾地踏上救驾之路。
虽然一路上又会合多股勤王军,声势愈发浩大起来,但是突厥骑军的凶悍他是深有体会的。当年自己曾经追随天纵神武的卫王杨爽驰骋漠北,其间喋血厮杀不知多少回,但是突厥人的悍勇还是深深地让他感到恐惧。杨爽乃是文皇帝杨坚同父异母的弟弟,当今皇上杨广的叔父,出身高贵,英武不凡,二十岁时候便为大军主帅,领军屡破突厥,用胡人的如山头颅建立了自己的不朽功业,是当时公认的大隋第一猛将,军中人称“世之虎将,关张弗如”。如今卫王英年早逝,不知还有谁能够敌得住这群来自草原的狼的后裔。此番勤王自己战败身死是小,耽搁了救驾可就万死莫赎了,想到此处,云定兴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云叔叔,可是在为救驾一事焦虑?”这时,一个充满了奇异魅力的声音在云定兴耳边响起,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云定兴转身一看,身后马上一位英姿焕发、银盔银甲的少年将军正自含笑看着自己。
云定兴微微一笑道:“世民,你有何妙计,还不赶紧说出,莫非在老夫面前还要卖关子不成?”话虽是责备口吻,但却丝毫没有火气,相反充满了欣赏之意。
眼前这位少年俊彦正是唐公府上那位英名远扬的二公子-------李世民。此时李渊已被杨广任命为山西、河东抚慰大使,驻军太原。接到勤王诏书后,李渊特地派出了他最信任的儿子领军,在他看来也是对这个儿子的一种考验,尽管大公子李建成愤恨之意溢于言表,但李渊最终还是选择了李世民代表李阀出征。
云定兴虽与李世民相识仅两日,但这位少年公子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毫无世家子弟的张扬与跋扈,相反有若一口积年深井,使人无法知道其深浅。行事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老谋深算,步步为营,身上更似带有一股妖异的魅力,与之交谈如沐春风,不知不觉就深陷其中。这样的少年,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天佑李阀啊!竟然出了如此不世人物,云定兴不禁深深地忌妒起李渊来。
就见李世民从容道:“想那始毕可汗敢举兵围困天子,乃是他认为雁门关地处边塞,距关西、关中以及中原都甚为遥远,料定我大隋仓促间难以救援之故。今唯有将军率军距天子最近,日间可以骑兵尽展旌旗,使之绵延数十里不绝,夜间则以金鼓相应,始毕可汗生性多疑,必以为救驾大军云集雁门,定引军遁去,雁门之围指日可解。不然敌众我寡,与之硬拼无异以卵击石,若拖延时久,敌酋知我底细,悉军来战,我方难免倾覆之危,更遑论勤王了。”
云定兴一听李世民之计,立即明了其中妙处,不禁抚掌叫绝,由衷道:“此法真是绝妙之至,世民之才,不在卫青、霍去病之下,老夫叹服,现下就依你之计而行。”

张昱看着不远处飘扬的云字大旗,心中暗自思忖,凭自己这点人马断难成事,可自己又是当今悬赏缉拿的钦命要犯,想与官军一道勤王简直是笑谈。突然他的目光瞬间凝结,在远处帅旗下那位银甲少将军,赫然便是他引为平生劲敌的李世民。
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啊!一丝笑意袭上张昱嘴角,他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既然上苍让我们再度见面,就让我们继续上演一出好戏吧!
张昱唤过曹元奎,附耳低声说了几句,曹元奎先是面色凝重,后来决然点点头,一催胯下坐骑径直奔云定兴的行进大军而去。
看着疾驰而来的一骑,云定兴身侧的亲兵纷纷执弓在手,欲将来犯之人射落马下。云定兴喝止,冷冷道:“区区一骑尔等就心慌意乱,届时如何面对突厥大军?来人,将此人带至本帅马前。”
不多时,曹元奎被众亲军带至云定兴面前。云定兴沉声道:“你是何人?胆敢冲撞我大隋军队,此番意欲何为?还不快快招来。”
曹元奎面不改色,拱手扬声道:“在下乃是一无名小卒,只是主上与李二公子有旧,此番看见二公子,欣喜难耐,特命小的前来传信,约二公子移步一晤,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云定兴闻言甚是惊讶,目光转向李世民。李世民也甚为纳闷,他乃深沉如海之人,当下微微一笑道:“不知你家主上乃是何人?”
曹元奎咧嘴一笑道:“主上吩咐小的,若二公子一时贵人多忘事,就说是昔日老龙口故人相候。”
李世民闻言先是微愕,接着面露恍然,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最后竟然面露笑意,口中低声喃喃道:“若是你也销声匿迹,这个世上未免有点无趣了。”
李世民接着对曹元奎温言道:“我已知道你家主上是谁了,烦请你头前带路。” 说完他对云定兴一拱手道:“云叔叔,前方乃是我一至交故友,待我前去一叙,还请叔叔原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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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绝代双骄

张昱看着李世民竟敢单人独骑跟着曹元奎飞马而至,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一时也不禁深深为之折服,这样的胆色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数。
很快李世民策马来至近前。
张昱端坐马上微一拱手道:“二公子,别来无恙啊。”
李世民亦在马上抱拳行礼,朗声大笑道:“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几年。自怀远一别,今日方得再遇,张兄风采还是一如往昔。”
这李二公子语气亲切,笑容友好真诚,仿佛丝毫不记起昔日在张昱手中铩羽之事,倒像是多年未曾谋面的好友相见一般,倒也是好心机,好气度。
张昱哂然一笑,心中油然而生相惜之意。

当下张昱沉声问道:“二公子此番可是前去雁门关勤王救驾?”李世民笑道:“此等事情,以张兄法眼一观便知,小弟怎敢欺瞒。此际突厥人围困吾皇于雁门,吾辈臣子理当前往杀敌,报效朝廷,挽救国难,张兄此刻率部在此,莫非也欲为国效劳,效忠皇帝陛下吗?”话语到最后,却已是充满笑谑之意。
张昱森然一笑道:“人皆道二公子不世之英才,果然料事如神,张某人佩服得紧,此遭相约,正是欲与二公子一道前往雁门关。”
饶是李世民再如何深沉,闻言也是一呆。他适才所言只是说笑罢了,万万没有料到张昱真有这个打算。要知张昱乃是朝廷钦命缉拿要犯,与皇帝杨广可谓水火不能相容,岂有前去营救仇敌的道理,他那里知道张昱与景阳公主之间的这段孽缘,故此一时也是满面难以置信。
半晌,李世民方回过神来,苦笑道:“张兄行事每每有惊人之举,宛若天际神龙,不着边际,小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让小弟费解的是张兄因何行此举?”
张昱嘿嘿冷笑几声,低声道:“私仇岂可与国难相提并论,张某乃是汉人,岂可容忍胡虏南下,肆虐横行。”
李世民面露钦佩之色,旋即诚恳言道:“可以张兄现在的身份,随小弟至云定兴大军中实在多有不便,不知张兄可有良策相告?”
张昱也不答话,在马上微一扭身,再度回转身形时,李世民眼前的张昱赫然变成一个面色枯槁焦黄之人,只是面目僵硬死板,望之令人生厌。
李世民猛然间见了张昱这张新的面孔,不禁面色微变。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中惊骇,由衷叹道:“张兄真神人也,竟有如此奇物,如此当无碍矣!事不宜迟,请随小弟前去。” 说完拨转马头便走。
张昱呼喝一声,带领麾下紧随其后。

来至云定兴近前,未等其开口问询,李世民已大声道:“云叔叔,这位张壮士乃是隐居塞外的异人,此番闻讯陛下雁门遭困,顿生为国效劳之意,特率麾下前来助战。张壮士与小侄乃是多年故交,叔叔但请放心。”
云定兴闻言认真打量,见张昱一行均为剽悍肃杀之辈,胯下都是神骏健马,身上衣着更是五花八门。他眼光何等锐利老道,一看便已明了,心知所谓塞外异人之说只是个幌子,这帮人定是塞外马贼无疑。久闻这李二公子广结天下英豪,此番果然印证此传闻,不过这次勤王救驾,己方人马本就缺乏,能多一份助力也是好事。
当下云定兴也不说破,客套地勉慰了张昱一番,依李世民所言合军一处,继续急速赶赴雁门关。

很快,雁门关将至,云定兴依李世民之计,下令全军骑兵分为三十营,每营五百人,白天将军中所有旌旗悉数悬挂,策马来回奔驰,烟尘滚滚,杀声为之震天,至夜间则金鼓交鸣,火把闪耀连片,如繁星点点,远远望去,不下于数十万人的规模。突厥斥候很快将此讯飞报始毕可汗。

金帐中,始毕可汗面色冷厉,两眼中充满血丝,心中充满了骑虎难下之感。本以为雁门关指日可得,可隋军的顽强抵抗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围城已二十余天,攻守双方均死伤无数,屡屡看到攻陷的希望,却屡屡功亏一篑,雁门关还是掌控在隋军之手。此际大隋援军已至,据斥候所报,竟是声势如此浩大,这一切怎不叫他忧心忡忡。
始毕可汗严令此消息不得泄露,否则传出定会动摇军心。可此番若劳而无功就此撤军的话,不但族内定会怨言四起,影响自己的地位,就是接下来的寒冷冬季,也会因没有粮草而导致大批牛羊死亡,这对游牧的突厥民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无论如何,明天得殊死一搏,一定要拿下雁门关,不然唯有撤军一途了,始毕可汗暗暗下定决心。熊熊的火光中,他瘦长的面颊显得格外坚毅。

天刚放明,始毕可汗策马来到城下,他大声对攻城将士道:“攻下雁门关,三日后封刀,金银财帛俱为勇士所有。”
受到始毕可汗的鼓动,突厥士兵发出了最原始的吼叫声,决心用手中的刀弓杀死一切胆敢阻挡的隋军,夺取最大最多的荣誉与财富。进攻的号角吹响,突厥大军再度发起猛烈攻城。
马背上长大的突厥战士骑射功夫天下无双,最擅长的是旷野决战,攻城之术却非所长,这也是雁门关至今尚能安然无恙的缘故,即便这样,他们又狠又准的箭矢也让隋军死伤惨重,吃尽了苦头。
此刻突厥人像是发狂的野兽一样,一队队军士左手执牛皮大盾,右手擎月牙弯刀,悍不畏死、不惜伤亡地前来攻城,向雁门关发起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的冲击。这些来自大草原的野蛮之人,骨子里勇武彪悍,面对着血腥的沙场毫无惧意,赤红的面颊上满布兴奋,嗷嗷叫着沿云梯攀附而上。一时蜿蜒如蛇的城墙上,如蚂蚁般附满了衔刀挟盾的突厥人,无数身形在上下跳跃移动。
隋军见状,则使用长达数丈的推杆将靠在城墙上的云梯奋力推开,或者使用硕大铁锤,将钩住垛堞的云梯巨钩砸断。上面的突厥军要么在空中飞舞着摔落城下,要么紧抱着云梯一起轰然倒下,结果都是摔得血肉模糊,死于非命。城上箭矢与滚木礌石更是如雨倾泻,毫不留情地收取着敌军性命。
搏杀中,隋军将事先准备好的一锅锅滚烫沸油、金汁朝城下倾倒,顿时城下众多突厥人被烫的面目全非、皮开肉绽,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此起彼伏,一阵阵皮肉焦臭味弥漫开去,令人作呕。粪便夹杂草药熬成的金汁只要皮肤沾上一点,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生溃烂,沾染面积稍大的人必死无疑,无药可救,对攻城的士卒来说这玩意无疑是个噩梦。
突厥人也很聪明,通过俘获的汉人工匠,一夜之间也造出来不少攻城器械,其中还包括十几辆硕大的吕公车,此际这些吕公车正向雁门关缓缓推进。每辆吕公车内均有上百名精锐战士,用箭矢冲隋军予以对射,一旦成功靠近城墙,他们将跳上城头,给隋军以致命一击。
杀声沸天,烈焰腾空,双方的伤亡都在不断扩大着。不断有凶悍的突厥士卒冲上城头,又不断地被奋力反击的隋军杀退下去,不少隋军甚至在最后关头不惜抱着敌人一起摔落城下。城墙都被双方士卒喷溅的鲜血染红,浓稠的血让滑不留足的城墙表面变得粘涩。突厥人的吕公车也被城上射下的火箭点燃,或者被投石机投下的巨石砸烂。呐喊声与惨叫声交织一起,雁门关在这一刻陷入了血色汪洋之中。
望着城下突厥士兵毫不惜命的打法,即使是大将军宇文述久经沙场,出生入死无数次,也感觉心惊肉跳。他不顾年迈,身披甲胄,挥舞着长矛,亲冒矢石在城头督战,喝令麾下士卒誓死压住突厥人猛烈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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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什么呢,终于可以更新了 。。
紫色女人 发表于 2017-11-21 23:16



    最近太忙,没有及时汇报工作,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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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勇者无惧

云定兴远远地看着这场血腥厮杀,身经百战的他一眼就看出守城军士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再不予以救援的话城池陷落就在眼前。可始毕可汗闻讯大隋援军将至早有防范,除了十余万大军猛烈攻城外,还有约七八万大军布在外围,以备不测,己方仅仅是七八万临时凑起的乌合之众,与骑射俱佳的突厥狼骑相较压根不是对手。
一旁的张昱看出了云定兴眼中流露出的痛苦之意。他沉声道:“云将军,张某人不才,愿率一队人马冲击始毕可汗中军,如此攻城突厥军必乱阵脚,而守城军卒士气定为之振奋,胜负也未可知。”
云定兴看着张昱那张漠无表情的怪脸,不禁动容道:“张壮士真乃英雄也,云某平生仅见。” 云定兴很是清楚,事到如今,生死存亡关头,也只有行壮士断腕之举,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突厥人攻克雁门关,若是皇帝陛下有所闪失可就万死莫赎了。而张昱此次冲击如果奏效的话,就可使自己不必将全军一道压上,避免被突厥人看出虚实,若是突厥人知道自己只有这点人马的话,肯定不会撤军,一路上所做的虚张声势就劳而无功了。
一旁的李世民欲言又止,他本有随张昱一道冲击突厥中军的打算,转念一想,此举无异飞蛾扑火,身怀家族中兴大任的他不愿冒此奇险,毕竟对于野心勃勃的李氏一族来说,杨广的覆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看着张昱在狂风中飘逸飞扬的长发,李世民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英雄行径了。令他实在难以想通的是张昱作为一个钦命要犯,为何要甘冒奇险、不畏生死地替杨广效忠。

云定兴当下拨了五千精锐骑兵供张昱率领。张昱看着身后自己自塞外带来的心腹属下,心中有一种血液快要燃烧起来的感觉。他大声吼道:“此去九死一生,个中凶险,自可思量,尔等现在后悔尚来得及!”
众下属没有丝毫犹豫,均扬声回应道:“愿随大当家死战,虽死无悔。” 连带胯下战马也是放声长嘶,气势逼人。
张昱仰天大笑,一挥手中长槊,带着众骑军有若一道洪流直泄而下。
这股骑军如同咆哮激荡的海潮,转眼奔涌到突厥大军阵前。众人均抱必死之心,因而个个凶悍异常,刀枪挥舞,箭发连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时竟视二十余万突厥大军如无物,硬生生劈开突厥军大阵,所到之处,直如闪电狂飙,当者披靡。
张昱一脸狰狞,大呼鏖战,胯下黑色健马速度提升至极致,在突厥大军中纵横驰骋,始终处于冲锋阵型的顶端,带领麾下势不可挡的推进着。他的手中长槊有若天际长虹,充满一往无前的杀戮气息,每一挥出,对方必人马俱裂,血肉横飞,铁蹄所过之处一地赤红,惨叫声不绝于耳,有如阿鼻地狱。
张昱的一众属下皆是用箭如神的好手,就是突厥军中也一时难以将这么多骑射俱佳的好手聚集一处,但见人人箭无虚发,突厥军纷纷惨叫倒地坠马,一时阵脚大乱。
攻城正酣的突厥军士见状此际也是大为惊恐,他们压根不知道这股人马从何处而来,顿时攻势大缓。
金狼旗下,始毕可汗面色铁青。他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处如入无人之境的张昱,扭头沉声道:“铁黎,去为本汗杀了此人!本汗要用他头盖骨制成的酒杯饮酒。”
身侧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突厥将领在马上躬身领命,眼里闪过一抹凶残。就见他缓缓拔出腰间双刀,森冷一笑,一催马直奔张昱而去。
这铁黎乃王庭亲卫军的首领,号称突厥第一勇士,力大如牛,擅使双刀,在整个草原上未逢敌手。突厥士卒见是己方第一勇士出手,皆松了一口气,旋即又高声欢呼,为铁黎助威。在他们看来,张昱此番必死无疑。
张昱此时虽然尽情杀戮,但心中却保持古井不波的最高心境,他清楚地知道突厥人只是一时被杀得措手不及,很快稳住阵脚后,自己这点人马即便再如何悍勇,也绝难逃覆灭下场,为今上计乃是速战速决。
正在思忖间,张昱忽见一骑直奔自己而来,马上一将魁伟如山,满脸虬髯,手持两把双刀,刀光流转宛若银蛇。
张昱冷笑一声,杀机大动,不待对方来至近前,猛地扬声长啸,声震四野,双腿一夹胯下马,径直迎上前去。
铁黎乃是久经杀阵的大将,素以勇武而获可汗青睐,可此际看着有若天神,旋风般扑来的张昱,心中竟隐隐而生畏惧之意。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这次遇到了绝顶杀神,但他自负勇力,又受大汗之命,当下也是不甘示弱。
但闻铁黎怒叱一声,手中两把长刀一掠,兜头就是一招雪花盖顶,两道银虹交织,牢牢的笼罩着张昱。张昱毫不闪避,手中长槊一式横扫六合,就听叮当一声金铁交鸣,铁黎只觉对方长槊上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袭来,虎口一阵剧痛,双刀几乎脱手而出。
就在铁黎惊骇莫名之际,对手的长槊仿佛长了眼睛,居然在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一个幅度,夹万钧之力,快若闪电般插进他的前胸。
“你到底是谁?” 铁黎双手死死抓住插进自己胸膛的长槊,恐惧地望着自己面前的敌将,艰难问道,口中大口大口的血水涌出。可惜这已是他最后的一个念头,接着他便双手撒开,头软软垂下。
张昱冷然道:“米粒之珠也敢与皓月争辉,凭你也配用刀?” 接着怒吼一声,单臂扬槊而起,长槊上铁黎的尸身尚挂在其上,殷红的鲜血顺着槊杆蜿蜒流下,连人带槊超过二百余斤的重量,在他手中宛若无物一般。
“铁黎将军死了!铁黎将军死了!” 看着族内久负盛名的勇士竟不是眼前这人一合之敌,凶悍如狼般的突厥军士无不心生惧意,慌乱的惊叫起来,远远避开张昱,视之有若魔鬼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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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疲累欲死的大隋守军见状却是一阵震天介欢呼,其声响彻云霄,每个人的脸上都闪耀着异样的神采,士气为之大振,一个个刀枪齐出,顿时将已经攻上城头的突厥士兵诛杀殆尽。
张昱对着城头扬声喝道:“勤王大军已至,突厥败亡就在眼前。”
城头上,宇文述激动无比,高高举起双臂,纵声狂呼:“援兵来了,咱们得救了!” 他不失时机地令众军卒齐声大喊:“王师已至,突厥必败!” 此刻城下的突厥军闻听这番喊话,均面露惶惶之色。
见此景象,张昱知道再不撤离,等对手回过神来,可就再难脱身。当下他呼喝一声,带领众骑军呼啸着杀回。突厥军士见他如此神勇,纷纷躲避。
始毕可汗见状额头青筋暴露,一时怒不可遏,派监战队当场斩杀数名溃逃军卒,方稳住阵型,接着突厥大军开始对张昱这支队伍进行合围。此时张昱才知道自己适才是多么侥幸,突厥人的战斗力真是名不虚传,很快云定兴派来的五千骑兵死伤殆尽,仅余张昱麾下这些骁勇善战之士仍在亡命冲杀。
远处观战的云定兴眼见张昱等人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不忍见如此豪杰丧身敌手,当下吩咐李世民率两万大军冲杀下去接应。这两万隋军也深为张昱等人的豪勇感染,一个个亦是悍不畏死,亡命与突厥军相搏。
李世民率军经过数度冲杀,好不容易方与张昱等人会合,与之一道奋力杀出重围,可所率之部也死伤惨重,所剩无几。
始毕可汗眼见己方士气已挫,忙下令暂缓攻城。

张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牛喘,骨酸筋软,浑身几欲脱力,再看看自己从塞外带来的兄弟部属,仅余曹元奎等数十人,而且个个负伤累累,血染征袍 ,见此情形,他虽心似铁石,也觉得有如刀割。
这些属下与张昱这段时光朝夕相处,早已亲若手足,此次因为自己一己之私,害得他们死于非命,张昱也是愧疚难当。他在内心不住地问自己,为了景阳公主一人安危,害死了这么多好兄弟,自己到底是多情之人还是无情之辈?

深夜,高大华丽的圆盖金顶帐篷格外气派,一杆绣着苍狼的大旗在风中呼啦啦飞舞,数名身材魁梧的突厥猛士执刀背弓,守卫四周。
帐篷中,篝火熊熊,案几上,摆放了各类瓜果,金碗里盛满了醇香的马奶酒,烤熟了的牛羊肉放在盘中,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三尺。
可始毕可汗此际却毫无食欲,显得心事重重,他盘腿坐在大帐内的胡榻上,烦躁地解开锦袍,觉得周身火热,难受异常。一旁几个心腹将领也是面露凝重之色。
适才后方王庭卫队送来了王后义成公主一份密信,信中言道突厥王庭内几股贵族趁始毕可汗南下大隋之际,蠢蠢欲动,联手欲行谋逆篡位之事。接到这个消息,怎能不让始毕可汗心急如焚,如坐针毡。
此时头发花白、素有威望的族中长老那叶弥沉声道:“可汗,我们必须立刻撤军,不能再拖下去了。大隋援军已至,此次突袭已经宣告失败。我们后方守卫空虚,又有人阴谋叛乱,想立新的可汗,若不尽快回师平叛,耽搁下去,恐王帐都难以保全。”
始毕可汗缓缓地站起身形,猛地拿起面前的金碗狠狠摔了出去,面露不甘之色。帐中一干将领皆齐齐伏地,不敢出声。
始毕可汗心里无比沮丧,雁门关守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地步,只要再给自己一两天的时间就能攻下此城,活捉大隋皇帝及其身侧文武重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次错过了,突厥人再也没有这样的良机了。但他不能不回去,王庭不仅是他的根本,而且他的手下这些部落酋长的亲眷、财富都集中在那里,生恐被人所夺,基业尽丧。若是自己不顾他们死活,这些部族定然弃自己而去。况且隋人的援军已到,想一举拿下雁门关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左右思量之余,始毕可汗不禁长叹一声道:“长生天不佑我突厥!” 无奈之下,他终于下达撤军命令。当夜二十余万突厥大军拔营而起,悄无声息地连夜撤离。

城外一片空荡荡的,突厥大军消失得无影无踪,营帐密布数里的景象不复存在。整个雁门关一下子变得沸腾了,苦苦支撑数日的大隋守军回过神来,他们疯狂地抱在一起,发出此起彼伏的震耳欢呼声,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嚎啕大哭的方式来发泄死里逃生的惊喜。
突厥人终于退兵了!杨广也开始相信这个奇迹终于发生。他任由欢喜的眼泪在脸上流淌,丝毫不顾帝王的威严受到损害。
“天佑大隋!天佑大隋啊!”杨广在心中喃喃道。
其余大臣也是兴奋难言。困守孤城中三十余天本已绝望,以为必死无疑,结果绝境逢生,援军从天而降,驱走强敌,怎不叫人喜极而泣,欢呼雀跃。

张昱带着剩下的几十名下属坐在马上,立于一处高岗,远远看着云定兴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雁门关,看着一身甲胄的李世民意气风发的策马驰入城门,耳中充满着守城军士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恍惚中张昱好像看见了景阳公主也在欢呼雀跃,为逃过此劫而庆幸,而自己只能孤独的躲在这里,无法与她一道分享喜悦,倾诉别情。想到此处,张昱眼中闪现一抹痛苦之意。
一旁的曹元奎低声问道:“当家的,咱们此际可是要回去?”张昱缓缓的摇了摇头。
看着曹元奎布满疑问的面孔,张昱的目光转向远方,变得无比深邃,淡淡道:“咱们到瓦岗寨去,去看看声威赫赫的瓦岗好汉到底是何等模样。” 说完他在马股上狠狠抽了一鞭,胯下战马一声嘶鸣,奔下高岗,绝尘扬蹄而去。
曹元奎等人忙纵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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